#12 繼續翱翔吧

2023-03-15

從淵人間到魔王殿,對少年來說可說是比死亡還驚悚的過程,體感大概有過了一天那麼久才停下那無止盡的下墜,可見每個要下地獄贖罪的靈體都要先承受一次這樣的痛苦……


「先在這邊安頓吧,別搞怪事,等審判下來。」

無情的靈媒亞奈一抵達魔王殿,就把他捉回來的傢伙丟進靈體們在等待審判前暫時的禁閉空間之中,裡頭有需多這段時間被捉回的靈體們,第一次看見那麼多鬼魂在自己眼前晃悠,明明自己現在也是鬼的少年還是覺得心頭發毛。

這個空間頂端閃著詭譎的黃綠色燈光,整個牆壁與地板都有股奇妙的濃厚潮濕味道,不知道是否因為太過多的靈體混雜,讓少年不適地直想反嘔,雖然跟方才的地獄電梯應該也有點關係。


宛如精神時光屋的此處,讓他有些不知道時間過了多久,只知道在良久後,終於有位看起來像是定期來巡查的神職走了進來,因為衣著的整齊度與他能感受到的力量,讓他知道這人肯定不是囚犯靈體。

「先生……先生我的審判何時……」

不知道這個空間到底有什麼問題,少年總覺得待得越久,他渾身上下的力量都在被抽離著,十分不舒服,也不管對方到底是誰,至少有問有機會。


「你……先跟我出來吧。」

有著一頭深藍色長馬尾、面色清冷還掛著重重黑眼圈的刑官稍微左右觀察了一下少年靈體,便把把他帶出了這個地方。

「要去哪裡……我要贖罪嗎……」

「先別說話,再待在那邊你可能靈力都要乾了。」

不知道為何他被帶到了一個被四周建築包圍的中間花圃,種了許多詭異的艷紅色彼岸花,就好像要說著這裡不是地獄還有哪裡是地獄?但對展鵬來說,至少比方才那個地方好。

他像是還擺脫不了人類的慣性,在空曠的此處大力深呼吸,就好像這樣可以讓自己舒服一點。


「亞奈真怪呢……這傢伙本來就不能在那邊啊……」

眼前的長髮刑官喃喃自語,卻還是有被少年聽見,對於地獄一無所知的他,只能藉著這些去試圖了解點什麼,於是他還是提問了,「不能在這是什麼意思?」

而眼前的對方只是沉默了好一陣子,皺眉看著他,後來似乎想到什麼勾起了嘴角,「我跟你解釋吧?」

刑官與似乎對輪迴轉生一無所知的少年靈體解釋了為何他現在會在這邊,也順道解釋了他會不適的原因。


淵這個世界的人都擁有「靈力」,這是與生俱來的力量,也會伴隨著人出生死亡的過程,有些人天生靈力就很低落,也有些人天生擁有強大靈力,而「靈力」也可以透過訓練增強,但這屬於神職們的領域,通常一般人不會輕易接觸到。

然而,影響到人轉世投胎的其實反倒跟靈力本身無關,而是那些透過前世的業障、經歷,累積在靈體裡頭的「願力」、「怨力」多寡。


「願力?怨力?」

「嗯,大家都有喔。」


「願力」指的是在人世間所做的好事、對人事物的正向期盼、良善的心態所累積下來的「正向力量」,通常願力的多寡會影響到上天堂後,對於未來投胎轉世的選擇多寡與好壞,因此也有些人類在活著時,會努力積善積德,以換得來世的美好。這些正向力量有些也會被一些天資聰穎的天上殿員工,轉換成可以運用發揮的「基礎靈力」,去提升他們工作的能力。

「怨力」則是人所做的壞事、遭遇的苦難、惡意的心態等所積留在體內的「負面力量」,若不好好控制,便有可能讓人累積過多,在死後或是下一世做出壞事,甚至「成魔」,因此需要透過贖罪去消弭怨力,才能夠再次投胎進入新的人生。但反過來說,若有辦法好好控制,就有機會可以成為強大的力量,有些魔王殿的員工也是因為這樣被選上的。

但這也是歸納法所得出的結果,其實有無數種方式可以累積願力與怨力,也並非只能透過死者靈體內的力量多寡,去決定他到底是否為好人或為壞人,都需要再透過審判才會明白是否需要贖罪。


「我懂了……那你說我不該在那裡是?」

被解釋了一輪終於對生死輪迴有點概念的少年這才點頭頓悟,好奇心突然被點燃的繼續詢問。

「雖然你的靈媒好像把你隨便丟進去一個禁閉室,但那邊可是怨念挺重的傢伙待的地方啊。」

刑官打了個大哈欠,說得好像漫不經心,卻只是不想再深入跟一個靈體提及過多。


魔王殿因為進行贖罪審判的速度比較慢,因此把靈體送下來後,會先簡單的依照體內力量的類型與多寡做簡單區分,避免不同力量的靈體互相饞食或併吞,通常怨力重的靈體待的空間,會特別設下法陣,鎮壓過大的力量。但倘若力量過低的靈體進入,就有可能會被壓制原本的「靈力」,讓靈體力量變得過弱,甚至有被消滅的危險。


「歐……就是很危險的意思是嗎?」

「對對,大概就是那樣。」

解釋完那麼多刑官才又想到自己原本說這些的原因是什麼,眼光突然從疲累渙散閃現亮光,「欸,所以說因為你現在靈力狀態很危險,我這邊有一些有趣的新東西可能可以恢復靈力喔?要不要吃看看?」

他從好像可以塞進比亞奈更多法寶的兜裏掏出了小小的藥包,散發著詭異螢紅的包裝紙讓少年靈體不自覺皺起眉頭,正思考到底要不要相信這個好像有點好心把自己從禁閉室救出來的鬼。


「喂!鳶乙!你又要拿靈體當實驗品啊?」

熟悉的聲音從他倆背後傳來,沒看到他也知道是那個瘋狂的靈媒亞奈,展鵬都還沒反應過來要逃,反倒是藍髮刑官一溜煙的跳起來,藥包都掉了也不在意,頭也不回的揮了揮手,「噢……被抓到了,少年仔有緣再見。」


「阿鳶那傢伙搞什麼……你也是,不是要你好好待著?」

滿腦子都是死後怎麼就沒遇上什麼正常鬼的展鵬,只見亞奈拿起掉在地上的詭異藥包,不知道是施了什麼法術,「碰──」的一聲就爆開了,還出現了宛如骷髏形狀的煙霧,散發出超級噁的異樣氣味。

「嘔……」

想到自己剛才曾想過要不要吃那個東西,少年就不自覺的又乾嘔了起來,讓亞奈嫌棄地給他一個瞪視,「你是嘔吐鬼嗎?下來魔王殿就一直這樣,真虛。」

「還不是你……!」

已經無力反駁那個讓自由落體飆上最高速的始作俑者。


「好了啦展鵬,你的判決下來了。」

「欸?不用上法庭?」

「法庭個鬼啦,魔王殿沒這種東西,審判下來接旨就是了!」

亞奈用手上準備遞給對方的紙捲敲了一下對方的頭,雖然大多沒有什麼痛覺,但他還是嗷了一聲,才接下打開看看。


「……這什麼意思。」

「真笨。」


上方滿滿草寫體的文字,看起來跟人類所在使用的不太一樣,反而跟靈媒畫符咒用的符文有些像,看得他是沒一個字懂,被罵了一句卻連想反駁亞奈的吐槽也沒力了。


「展鵬,享年十六歲,馬車事故死亡。單親,媽媽是妓院名牌,爸爸是流氓但早就跑不見人影了。此生最愛的興趣就是偷窺媽媽工作的妓院姐姐們,還曾威脅過女孩子幫你吹管……」

「等等,這不是跟你那時說的一樣……」


他有點不想再繼續聽下去這鬼又要冒出什麼他不想聽的過去黑歷史,裝作摀住了耳朵,但裝飾用的靈體手掌哪有什麼阻擋聽力的作用?

「判決在後面啦。」

亞奈又做勢要扁他,搞得展鵬把眼睛閉了起來。

「因為小時候被家暴的經驗,導致心態有點扭曲做了點錯事,還不太愛讀書。但卻是十分孝順的好孩子,為了幫媽媽分攤家計,所以每天在妓院幫忙打掃到三更半夜,神學課睡覺都在補眠是吧?」

「你怎麼知……」


聽到這邊他才終於把眼睛睜開,看著勾起嘴角的靈媒,反倒有點不知道要做何反應。

「你說出名字時我就知道啦~展鵬~」

「那你還……」把我帶來地獄?

他不知道後面這句話說出來到底會不會出事,畢竟他內心的良心還是為自己生前所做過的錯事有點懊惱,特別是在陌生的靈媒面前,宛如坦誠相見一般,羞恥心仍爬滿腦子。


「呵呵,繼續聽下去吧。」

亞奈把判決書大敞在他面前,長長的捲軸還垂到了地板,「依負責靈媒的詳細調查與報告書審判,決議展鵬於淵體驗一輪生死輪迴過程,以作為生前錯事與未了解淵的贖罪,爾後即可轉世投胎。」


「誒?」

「就是說你的贖罪就這麼簡單,可以去投胎啦小子!」

對突如其來的結果還真的無法理解,但內心那恐懼的大石頭也終於放下,軟了腳的靈體身軀癱坐在地上,看著那蓋著大大的魔皇玉璽的判決書,突然覺得心頭有一股奇妙的感受。


人死後的世界,他從未設想過。

但只要是經歷過的一切,都不會被遺落與捨去,無論好的壞的,都是曾經度過的一生呢。


「好啦,因為你的判決是這樣,所以我要把你送回人界喔,由使神再轉接你到天上殿,把輪迴要走的路都走一遍吧?」

亞奈看著對方的反應笑了,又一把揪起他的衣領,飛著就把展鵬拖到能回到淵的傳送門前方,速度快得讓他都覺得真的有東西能從胃裡吐出來了。


「等等……為什麼要回到人間,不能直接去投胎嗎?」

「不行不行,判決書上面還備註『尊榮包廂除外』,所以你不能搭那個直達天上殿的東西。而且!你已經少搭到一個了!其他的也要搭到才行,超好玩的喔。」

「搭到什麼啊喂!」

靈媒一臉狡猾的笑容全看在少年眼中,除了完全不能理解的尊榮包廂到底是啥,他更不想知道有什麼「超好玩」的在等著他……


「好啦,手打開。」

他倆到了傳送點,那是一個在被樹林蓋著的地域,腳下踩著的巨大石頭在亞奈語音落下時,開始散發光芒,少年沒有理解為何要把手張開,卻還是乖巧的照做。

「聽好囉,到了就找一對捲毛的雙胞胎知道嗎?」

「額,他們叫……」

問句都還沒結束他就感覺到由上方傳來巨大的吸引力,把他從光芒圍成的巨大陣型往上狂推,就好像噴射一樣飛起。


「大鵬展翅吧!展鵬!哈哈哈哈哈哈哈!」

「啊啊啊啊啊啊啊!」



「展鵬先生嗎?這邊請吧。」


少年靈體一抵達就立刻就知道為何亞奈沒跟自己多解釋了,因為在他被傳送陣拋在人界的荒漠時,就被兩位長得一模一樣、卻有著金色與銀色頭髮的雙胞胎撿到了。

主要帶領著他們的是比較沉默的銀髮少年,而另一位金髮少年倒是滔滔不絕的一直跟他聊天,以至於他知道這兩位一個是天上殿的使神燿凝,一位則是魔王殿的差使凝燿,做的工作基本上就是移送轉交兩殿的靈體,或是傳輸一些天上殿、四季殿與魔王殿的公文與物品。


「阿真可惜~你沒搭到尊榮包廂!那可是絕對要體驗一下的啊!」

「您這麼說我也……」

凝燿瘋狂說著尊榮包廂可是他這個工作的超絕福利啊,不僅可以跟許多靈體們一起享受包廂,在裡頭可說是舒服地不得了,可惜弟弟就沒這個福份了,畢竟天上殿使神搭乘的機會就比較少。

「那如何從天上殿前往魔王殿呢?」

展鵬思考了一下,若有能從地獄直達天堂的工具,應該也會有從天堂直達地獄的吧?

「喔對~這也很可惜!但對不同人來說有好有壞啦?因為天上殿下地獄通常都是不小心被判錯、或是什麼出事的靈體,反正肯定不是什麼正派人士,所以都要搭超─ 可怕的雲霄飛車從天上殿直接下去魔王殿喔!」

凝燿比手畫腳的說著有多刺激,每次穿過那些可怕的地方,就算他早就不是活人都還是覺得可以再死一次。

「還是展鵬你喜歡刺激嗎?那這次沒搭到就也可惜了呢!」

「不不不不、一點都不可惜,太感激了。」


說著說著他們已經抵達一個密林,這也是一般人平時不會抵達的地方,茂密的叢林生機蓬勃包圍著他們,少年靈體正好奇要怎麼上天堂,領頭的使神燿凝頭上就出現了天使都有的金黃色光圈,並伸手就把它摘了下來,並用力地把光圈像飛盤一樣大力地朝藍天擲去。


「誒?」

他就這樣看著使神把理應很重要的東西丟飛,錯愕到不行,而一旁的兩位倒是很淡定的數著三、二、一。

數字一到的同時,從無際的天空處就有一個光芒萬丈的長梯由上往下探,直至抵達他們所在的前方,形成一個自動的手扶梯,驚喜地少年靈體都有些不知道做何反應。


「上手扶梯吧。」

「還可以點歌喔,展鵬要聽啥?愛的禮讚如何?很有上天堂的感覺吧?」

「不、不用了……」



抵達了天上後,他才知道天上殿入口有專屬的守門官,會在這裡接下飛上來的天使光圈,並為他們開啟天梯,在神官們抵達後遞還天使光環給他們,這倒是完全超出了展鵬曾經想像過的「上天堂」,突然覺得有點……像是狗狗在跟主人玩飛盤一樣,真的好憨。


天上殿的步調很快,抵達沒多久他就經歷了轉世審判。

在審判庭上每位靈體會由自己的願力和想望,幻化出屬於自己的轉世輪盤,隨著金髮紅眼、看起來十分美男又和藹的聖父引導下,他說出了「希望能再度成為能幫助到媽媽的人」這樣的願望,並在自己渾身散出金芒的同時,專屬於他的「轉世輪盤」就在審判廳出現,在眾天使的祝福之下,他盡全身的力氣去轉動了與自己同高的大型轉盤。


轉動的過程中,在許多選項中晃過,有成為媽媽新的寵物、有成為一個毫不相關的新生兒,有好多好多,都是命運為靈體製造的機會,最終,轉盤停在了一個很小範圍的選項,讓他需要仔細看才看得清。


「判決已定,展鵬的來世將成為前世母親再次懷上的孩子。」

聖父宣布著,而少年靈體的感覺沒有辦法哭泣的眼眶竟有些酸澀的感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只有滿心的澎湃。

「你們的生活還是會像前世一樣辛苦,但你可以繼續陪在她身邊,這樣你願意嗎,展鵬?」


溫柔的嗓音之下,少年靈體只能點頭如搗蒜,摀著發燙的胸口閉上眼睛。


來生,我會更加認真待我的人生。

來生,我會用盡力量守護珍貴的一切。


「好啦,那下去吧?」

聖父突然用一個跟方才迴異的輕快語氣,讓少年靈體疑惑的抬起頭,就看到原先轉盤所在的地方,突然變成一個超級長、看不見盡頭的溜滑梯,似乎是要讓他直通來世轉身回到人間,讓他嚇得收回差點滑下去的腳,吞了吞口水,「等等等等等、聖父大人?這麼突然的嗎?」

「當然,這可是魔王殿交代我、你最後要完成的任務喔,來世再會啦?」


突然他感覺有股力量從後方推了自己一把,就這樣在驚叫中開始了瘋狂的無盡溜滑梯,「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 幹!淵這些神到底都有什麼毛病啊啊啊!不想再見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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