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 危機
「他媽這魔亂要搞到猴年馬月？」
表情極度不耐煩的曦夏已經不管這會議室是不是別人的地盤，在眾人面色凝重時吐出心聲。
雖然柳春感覺他這樣的發言不是太好，但也有點像是吐露自己內心話一樣，因此沒有阻止，只是無奈的嘆氣垂下眼簾，看著桌面上這段時間的對戰紀錄。
經過天上殿與四季殿的大家來魔王殿支援，已過了九個月。
那時甫抵達魔王殿邊境就開始大亂，在曦夏眾人抵擋群魔無法繼續往前佔領的狀況下，枋恆發現狀況碰頭，他們那群魔便停下攻勢，撤離回他們原本佔領的區域。原先曦夏想往前追，但柳春表示現在沒有完整的計畫，目前追也沒辦法從根源解決問題，只好先全員回魔王殿。
雖然沒有運用到隱匿的搬救兵計謀，但在那段時間算是讓群魔按兵不動了幾天，像是在觀望天上殿與四季殿的戰力，並後續用突襲的方式掠奪區域資源，以及吸收更多靈體魔化。
有時會被即時到場的春夏神和魔皇阻止，但由於魔皇吸收怨力空間已經在滿載的邊緣，因此還是無法徹底把魔清零，只能撐著把魔逼到撤退，再回魔王殿由聖父緩慢處理魔皇體內的力量。
同樣的狀況維持了很長一段時間，因為亂事出現的頻率十分不固定與繁瑣，所以光是治療魔王殿內靈體與神們，再加上回復魔皇狀態，就拖延著讓眾神分身乏術，只能在對方按兵不動的狀況才能繼續討論有何應對方式。
這樣面面相覻的會議大概每兩天就會來一次，三界之首都坐在這個隱密的會議廳中，氣氛倒是沒有肅靜，反而籠罩一層烏雲的感覺。曦夏從原先會瘋狂提想法，到現在已經無精打采只想回家，他猜在座的各位也都是如此。
今早才剛處理完一個區域的動亂，眾神狀況都不太好，疲勞指數若用尹秋感應的狀況來說，每位都高的不像話，只能邊開會討論邊配合尹秋儲備的治癒力，緩緩回復能量。
「現在有幾個死胡同。」柳春借用魔王殿會議廳的魔器掛軸當成投影幕，讓自己腦中的畫面可以直接投映在掛軸上，比較方便他列點講解，「第一，我們無法輕易進入西域邊境最深處的地帶，所以喬跟秋無法去研究大淨化池的問題。」
他腦中大淨化池的樣子是初代魔皇建造時的景象，但因為已過太多年，有些模糊。
「確實，知道過去那段日子發生什麼變動的獄卒不是被魔化就是被魔化，因此我們無從研究軌跡。」
喬希無奈攤手，畢竟他也沒有親眼見過大淨化池，就算他空有淨化之力，也沒辦法找出解決辦法，這段日子只能幫忙魔皇洗淨體內混雜的怨力，當個身體清淨機。
「這是第二個胡同，唯一有被帶回來的魔化員工，只有刑官向澄，而他......」
「腦子壞了。」
老魔直接翻了個大白眼插斷柳春的句子。
「我有試著治癒，雖然大致上我覺得已經修復的很完全了，但腦中有些糾纏的魔力我不知道有沒有整個清理掉，不知道是不是永久性的腦傷讓他無法恢復。」
「如果是腦傷，那真的是......」
柳春實在很不想同意老魔的話，但確實尹秋確認過後，向澄還真的可能是腦子壞掉，雖然真的挺難聽的。被魔化的靈體能不能恢復回正常狀況其實本身就是無解。
柳春停頓了下看看表情越來越不好的大夥們，還是繼續說下去。
「第三，枋恆你身體狀況好像不太能繼續承受這樣的持久戰。」
被點到的他臉色沉重，但想說什麼似乎也不好多說些什麼，遲遲沒有發言。
「這我認同，您應該知道我們最近處理的效率比九個月前差了很多吧？」
喬希點頭，看著因為這幾個月合作才漸漸變熟的枋恆，也算真摯詢問對方。
他怎麼可能不知道。
這些年下來，他體內的神力、魔力、怨力已經混亂不堪，其實在喬希幫自己淨化怨力的過程中，越來越感受需要花費的時間拖長了許多。淨化免不了因為太過混亂的力量，而不小心消磨掉枋恆的神力，也會形成怎樣也處理不了的污濁內息，沉澱在自己身體裡，拖著的時間越長，在戰場上吸收怨力的過程就越加全身劇痛。
「抱歉。」聽著句句戳中自己的現況，枋恆搔了搔自己後腦勺。
實在尷尬，與三殿之首們經過長時的相處，他已經多少放下了一些自己的自尊心，但還是不太願意告訴大家自己現在光是撐著維持現況都很痛苦，他只能一直想自己到底還能做到什麼。
「不用說抱歉。」
曦夏已經感知到枋恆內心的焦慮，說到底他們再怎麼壓力大，應該都沒有比這個魔王殿主事者更大，「喬跟柳春的意思是，在你狀況更差之前，我們要解決這件事情！」
「嗯，我明白的。」
枋恆微微點頭，無奈地點頭向曦夏的體諒示意。
「這三個問題的話，唯一的著手點，是不是應該找到更多當初事件下影響的魔王殿人員啊？不然全靠賭向澄會不會恢復，真的是沒什麼機會欸。」
喬希動了動手指在空氣中畫了圓，燦金色的筆劃便出在投影幕上把第二點圈起來，「你們有辦法調查嗎？」
「如果他們能幾天不要突襲，可能就有機會潛入敵營調查。但他們突襲的頻率太高，基本上有戰力的不是守著魔王殿這邊，就是其餘都要出動去擋。更何況我們並非來自魔王殿，唯有你們自己人才能分辨自己人。」柳春皺起眉頭。
他也不是沒想過這個方法的可行性，但有很多問題點。
就算真的湊巧讓他們潛入找到曾經的魔王殿人員，對方魔化程度是否有機會消除魔性給予他們線索？很大概率都會和向澄一樣問不出所以然。而且魔王殿員工素質本來就參差不一，若被誘導引起心中最大的惡意，或是對方能給予這些員工更大的效益，真的被他們吸收成為叛亂的一員，也是十分有可能的。
「很難臥底潛入欸，我跟柳春的神力太過招搖，靈媒們雖然有戰鬥力，但都是靈體，如果意念不夠強大保持清醒、不被魔化，只會繼續把力量丟給他們。」
曦夏雖然沒有柳春想得遠，但在經過這幾次的戰鬥，他發現如果沒顧好小獄卒，那些魔一有機會就釋放一些讓靈體會被引誘的魔力，如果不小心被魔化，只會失去己方的戰鬥力而已。每次都在擋魔的過程中，曦夏除了較難操控魔王殿的氣候，都還要顧及靈體的安危，所以很難發揮他全部的力量。
曦夏說完話全員又陷入一片沉默，幽暗的會議室內，投影的藍光映照在眾神的臉上，顯露著無力感。
最根源的問題無法解決的話，那環環相扣的癥結點就會更無解，讓身為神的他們也無能為力，枋恆甚至無法想像若當初沒去向天上殿、四季殿求助，現在魔王殿可能已經陷入萬劫不復的深淵。
身體的疲憊與想不到辦法的壓力，讓他始終無法脫口把最深處的想法說出，但身為魔皇的他還是扛起自己該引領大家的責任，雖然方向不一定是正確的，他還是想姑且一試。
枋恆思量許久終於開口，「真的是麻煩各位了，可能後續的時間還是要請秋殿下持續為向澄治療，雖然是個不一定會成功的狀況，但至少也不要放棄任何一絲機會。」
尹秋點頭，就算他不說自己目前能做到就是這樣，為了前線作戰的柳春跟曦夏，他得盡自己最大努力去做。
「我有個比較積極的想法，你們聽聽看。」枋恆說得小心翼翼，「能不能在戰場，試著讓聖父大人邊幫我淨化，我邊吸收怨力呢？」
「你傻了嗎？絕對不行！」
不知道是不是枋恆的心思過於清晰，曦夏瞬間就讀懂了他想要硬逼迫自己的想法，在眾人都還沒反應過來前就先罵了一聲，令枋恆嚇得一愣。
他在內心所想，似乎被一覽無遺。
雖然不知道自己的極限在哪，但如果邊吸收怨力、邊同步洗淨，或許有機會牙一咬撐著多吸收一點。他是這麼猜的，但他其實很懼怕，自己或許在承受不了這些的同時，也會用最慘烈的方式犧牲，或許魂飛魄散，或許......
「枋恆，我知道你十分堅毅，也相信以你的意志力除非身體跟不上心裡，不然肯定會忍受著所有疼痛去做到這件事。但我也是拒絕這個提議的。」柳春正色說道，表情是今日開會以來最嚴肅的，「現在你要面對的怨力是無底洞，但你是有極限的。」
「同意，而且之前我嘗試把淨化的速度提高，你的表情跟冷汗是騙不了人的。」
喬希補充道，看著枋恆露出窘迫的表情，有些不捨。
他知道他一直都很疼痛，身心都是。
每次總是在協助淨化的過程中，枋恆那赤身卻滿身爆汗、咬緊牙根、眉頭緊蹙的樣子，都數次讓喬希想停下手上的動作，試圖讓對方輕鬆些。
他是厭惡戰爭、厭惡暴力、厭惡有人痛苦的聖父，但他協助淨化的對象，就算不願意，也無法避免因自己責任，要承受暴力與痛苦摧殘。
他與枋恆在以前的三界會議也並非沒有打過照面，但一直以來對方都是展現出強大魔皇的氣場，從來沒像現在一樣，感覺如此無措。
「反正這個想法我是覺得不可行的。」
柳春也不顧魔王殿主事者本該為策略做結論的話語權，讓枋恆就算有什麼想講也語塞，內心數萬種糾結奔騰，挫折、羞恥、痛苦、無奈、厭恨，他也知道大家是為他好，為長遠而打算，但他不知道自己該作何反應，才能保有一個魔王殿魔皇的顏面，他已經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在他們尷尬僵持的同時，門外突然傳來急促的腳步聲，直直往會議室大門撞開，瞬間維持亮著的掛軸熄掉了顯示重點畫面的光，一臉焦急又欲哭的獄卒管不了自己現在闖進來是不是有點失禮，直接大喊：
「各位殿下！不好了！現在大批的魔在攻擊地獄入口處！」
「入口？」
「他、他們不知道為何打開通往人間的通道！現在亞奈前輩勉強在那邊擋！」
「糟糕！我們快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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冽冬一大清早就整理好儀表前往辦公室，在空無一人的樓道走著，軍靴的聲音顯得特別清脆。
不知為何，他今早在選擇披風時，換上了最深色且最為輕薄、方便行動的那件，他還特別保養了自己的皮鞭，讓它狀態良好。
在曦夏他們離開四季殿後的每天，冽冬都固定早起，也幾乎是淵最晚熄燈的。
把自己的作息繃緊，完成所有移轉的公文，承接不擅長的信徒祈願，撫慰著每位擔心春神、夏神、秋神的人民們，盡他所能完成每件事，維持四季殿的正常運作已經九個月餘。
他不敢說自己做得多好，但至少等他們回來後，可以有一個好交代。
抵達自己辦公室門口時，他突然右腳踩不穩，拐了一下，幸好及時握住門把才沒有摔倒。
冽冬站穩後，心中不好的預感油然而生，那是一種極度的不安與焦躁爆發在他心裡，難以闡述是怎樣的一個感受，讓他就這樣握著門把，雙眼睜大，盯著自己剛剛絆一下沾染到軍靴上的灰塵，和墨灰色的走廊磁磚，身體感受到從腳尖麻到全身的冷。
──不對勁。
內心的聲音清晰後，他拔腿就往外跑，順便聯繫了可能還在睡夢中的警備隊人員們，請各小隊長動員所有休假或即將值勤上班的大家，往淵西邊荒漠地帶前的街區集合。
果不其然在他抵達荒漠時，與地獄連接的通道已在眼前大敞，狂風帶起金沙，從入口冒出混濁的怨氣，以肉眼可見的型態，掩黑了清晨的天空，很是陰涼。
因為不是自己的季節，所以冽冬對於區域氣候掌握十分不順，難以用自己的神力控制因怨念產生的強力狂風，但他還是騰空飛到接近入口方圓一百公尺的前端，拉起武器鞭子灌注神力揮舞成一個屏障，兩種力量的碰撞下引起極大的聲響，成為危機開端最響徹的鳴笛。
鮮少出汗的他因過度用力臉上滲出了薄博的濕潤，冷冽的紅瞳因狂沙肆虐而瞇起，試圖在自己閱讀過的書籍記憶中，尋找如何關閉這扇通道的方法。
他猜現在街區那邊已經看的到這邊的狀況，恐怕民眾會嚇得人仰馬翻，因為通常往魔王殿的通道不會這麼明目張膽的白天開啟，甚至帶著肉眼可見的濃濁怨念。冽冬很想返回人民的所在地安撫他們，但他現在感覺如果收手，這個極強的颶風會直接襲往街區，或是有其他危險發生。
──如果這時候他們在的話，應該會知道該怎麼做才好。
腦中不斷思考著，卻仍然無法正確判斷的他，只能持續壓制著從地獄傳來帶著怨氣的風壓，透過通訊與他的警備隊員們下達指令，請他們先行疏導人民，如果完成後再與他報告。
在他通訊結束時，幾聲雜亂的吼叫與尖笑從通道傳來，他發現許多型態已非靈體的生物從裡面飛出來，被風沙掩飾地難以釐清，他更加皺緊了眉瞇眼，定睛一看才發現。
一大群的魔從通道飛上來了！
「糟......」
都來不及反應，它們已經開始無差別的朝荒漠裡的枯樹吐出一個個爆破攻擊，震耳欲聾。
冽冬已經無法把狂暴的風只阻擋在範圍內，把武器纏繞上荒漠的沙與蘊含的熱能，揮舞著宛如射出幾道利刃，把魔掃碎，成為一塊塊靈體與怨念的混和碎塊，散發出惡臭落在沙地。
沒被冽冬擋下的狂風往街區衝擊，已經開始有幾房比較簡陋的屋瓦和殘壁被捲上天際，人民撤離的慌亂尖叫聲不絕於耳。
冽冬咬緊牙根，看著眼前紊亂的現況，有點無法想像地獄的情況到底多慘。
隨著轟隆聲劇烈，逐漸耳鳴的他喃喃的小聲念著，「夏......你沒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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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該死！你們不是只有魔王殿員工才會開啟去人間的通道嗎！」
曦夏邊大吼，邊把簇擁從通道往上的小魔，用狂風捲飛。
「我可沒有教什麼外人這種事！」
感覺被針對的老魔邊把爆破符往周遭丟，同時也要回應來自夏神的質疑。
雖然用最快速度趕過去，他們還是有點來不及，亞奈已經身受重傷、體內能量孱弱，要不是尹秋來用最快速度治療、制住魔力攻心，恐怕連他都會出事。
不知道是否為計畫性的侵略，但現在曦夏管不了那麼多了，因為他一到此處就看到已經有先鋒部隊的魔沿著通道往人間的方向去了，恐怕數量還不少！
去追的話，剩下的大家也攔不住尚存在地獄要往人間的群魔，他只能先擋下，以防有更多魔趁亂逃出魔王殿。曦夏深怕魔王殿的戰爭波擊到四季殿，他心愛的人民和信徒不能面臨危險，他身在遠方無法及時守護他們，無法及時在他的身邊。
他現在滿腦子都只有冽冬。
「怎麼感覺數量比平常還多！」
盤旋在高空的曦夏，身旁濃郁的水氣與熱意醞釀，想形成暴風圈壟罩通道，以防有更多魔不小心竄逃出地獄。但因為地獄環境的氣候變化死寂，他花的力氣比平時在人間時還要大，幾乎快把空氣中的水分都抽乾才能激起一小捲的風暴，恐怕根本擋不住大開的入口。
「比平常多了近一倍吧，你小心右邊！」
柳春一大喊，長槍就往曦夏側邊飛去，他險身一挪才沒被戳到，他後方的好幾隻魔同時被柳春的武器貫穿，發出痛苦的慘叫。
「哇靠柳春你太暴力了！」
「彼此彼此。」
枋恆持續吸收被春夏兩神打爆的魔力與怨力，但速度無法太快，因為仍要持續調整體內平衡，否則如此濃郁和大量的魔，肯定會讓他無法撐太久。這次因為事態緊急，喬希也跟著來到前線，一直以來都反對暴力的他，其實也不太知道自己淨化能力在戰場上能怎麼發揮。
「抱歉啦，借我試試。」喬希把淨化力纏饒在自己拳頭上，往亂竄的小魔身上毆了一拳，沒想到他身軀瞬間爆裂，噴出極度惡臭的怨念氣息，還爆出紫紅色漿液，瞬間讓喬希雞皮疙瘩從腳底麻上頭皮，「幹！太噁了！」
雖然難以接受被神力打爆的魔，但喬希還是扁了少少幾個小傢伙，就耗盡體力的回去協助處理亞奈那些被尹秋制住、待清理的魔力。
曦夏無法驅動大量自然氣場，只好往地皮土壤下手，他雙手一握拳往上一拉，地碎裂成好幾個巨塊，隨著他手臂往前用力揮，全數砸向要往前的大批魔，「喬！秋！在那邊好好待著不准出來！」
雖著劇烈地晃動，他倆被曦夏喊著乖乖地待在一方山壁側緣，深怕影響到戰鬥中的各位。
雖然念動的力量很巨大，但曦夏覺得那群無意識的魔就像打不死的蟑螂一樣，會從他無法注意源頭的大片梧桐林竄出。身旁的柳春已經打到半句話都不想說，雙眼冒著戾氣。
現在急需把入口封起來，要趕緊找到開啟入口的傢伙，以及強行關門的方法。
曦夏惡狠狠的掃視每一個魔，試圖找出可以感知心思的，或者是說：還保有自主心智的傢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