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濃雲密佈
「春殿下！」
其實與尹秋一同飛行前往沙灘排球賽場的路上柳春就略感不對勁，今日的收成比他想像中更加花費時間，通常這種時候尚未得到他們出發的曦夏應該早就傳送訊息來討要遲到的說法了，卻整路都沒有收到曦夏的聲音，甚至主動聯繫他也聯繫不上，讓柳春不免疑惑對方是玩嗨了還是正與選手們於球賽廝殺。直到想著不然聯繫滄爵至少通知一下秋收順利的消息，卻怎麼也聯繫不上對方時，柳春與尹秋才有些擔憂了起來，快馬加鞭地趕往活動現場，並繼續聯繫所有四季殿的員工們。
「你說比賽到一半突然出現『門』，然後還有魔物暗襲是嗎？」
「是的，柳春殿下。是我的失職，今天原本以為只是個簡單的賽事，所以只讓四分之一的警備隊值班，我自己也……沒有攜帶冽冬殿下囑咐給我的神器，沒能立即幫上忙。」
柳春與尹秋雖已加快了飛行的速度，但仍稍嫌離邊境海灘有點距離，聽著通訊中亞瑟沮喪地自我反省，要安慰也不是，要打斷也不是，幸好尹秋個性直接，沒等柳春思考如何與下屬回應，就直接插了話，問出關鍵的問題，讓亞瑟的思緒回歸現況，要懺悔等事情結束再說，「所以現在阿曦狀況如何？」
「夏殿下狀況好像不太好，我們一直聯繫不上彼此，現在他的暴風圈已經掀起海嘯，雖然還沒波及到人行道區，但沙灘區完全進不去，也不知道暴風圈內的『門』跟他到底是什麼情況，原本在前線使用神器支援夏殿下的滄爵也失聯中。」
「你現在人在？」
「我在離事發地點已經至少有幾公里遠的街區協助指揮疏散，因為下大雨，人們開始不安了，但是這個小鎮的街道十分狹窄，就算魔亂控制於沙灘區，恐怕這邊再不趕緊處理會有推擠傷亡。」
聽著亞瑟回報的資訊，柳春初步判斷應該是『門』的開啟影響了通訊器的使用，因此唯有盡快遠離「門」與沙灘的亞瑟才能確實聯繫上他與尹秋，在柳春身旁的尹秋也同時漸漸聯繫上其他抵達交通樞紐指揮人民撤離的四季殿員工們，再次驗證了他的猜想。
雖然尚不知道何等力量能如此影響到使用四季之神神力為動力基礎的通訊，但至少後續調查可以往這個方向去探查。
越接近目的地，柳春發現天氣如同亞瑟所說逐漸糟糕，烏雲密佈與滂沱的雨勢讓柳春與尹秋不得不耗費一些力量運籌風雲為自己的飛行開路，才不至於速度減緩。
「阿曦真的很不妙……平常夏秋交際的時候我多少可以拉回一點天氣的掌控，但今天完全沒辦法。」
尹秋試圖控制經過地區的氣象，但不禁面有難色，小小身軀裡的力量根本無法與曦夏比擬，在這個節骨眼上，也不確定他是否有受傷或是情緒的問題，才導致天氣隨著魔亂的出現混亂不已。
「他平時不會這樣的。」
柳春憶起以往處理各處魔力凝聚點或是魔王殿十年魔亂，就算曦夏再累、再疲憊、再不爽，都能保持一貫的開朗自恃，就算生氣也不至於影響他的力量發揮，反倒是當初柳春自己總因為解決不了的問題面露疲態，還有點羨慕曦夏這種莫名優良的心理素質。
然而，今天的他感覺有點像是力量超過平時的負荷，而柳春到了現場一看也繃緊了神經。
應該是「門」出現地點的區域形成肉眼可見的龍捲風，洪水已淹沒了本該是沙灘的區域，街區也因過大的雨勢難以疏通而開始淹水，人潮全擠在了小鎮主要的幹道，就如亞瑟預料的，已經有幾區開始因推擠，造成慘不忍睹的擠壓傷亡，就算少許的四季殿人力在協助引導，但仍因為人聲鼎沸而成效不彰，成了名副其實的人間煉獄。
同樣發現狀況的尹秋向柳春確認過眼神後，頭也不回地立刻加入救援傷民與疏導人潮的行列，至少無法立即處理天象的他，還能運用自己治癒能力，進行最即時的救援行動。
「……真是夠了。」
柳春緊簇眉頭思考著當前最危急的幾個問題有何解法，大概過了幾秒，便在發送消息給某個援軍之後，隨著尹秋的腳步往人潮聚集區去。
此時就算想阻止洪水，四周的地形限制也找不到能妥善疏通的方法，更何況大水的來源是海與夏季之神豐沛的力量。
若試圖從源頭制止曦夏，柳春認為憑著自己強硬突破也不一定能進入對方靠爆發力圍起來的屏障內。且他明白現在就算自己阻止了曦夏，也只是讓製造魔亂的傢伙得逞，群魔可以直接突破曦夏設下的屏障，侵害聚集在此處參加活動的大量人民。
因此柳春判斷與其操著無法匹敵曦夏的力量去介入群魔與他的戰鬥，不如在尹秋指揮著四季殿的員工們把傷亡的人民、警備隊員挪到不會被波及的空屋裡頭時，盡量地進行引導民眾的逃難路線，減少人民受到更多的傷害。
許久沒有面對此等亂事的尹秋也愁眉苦臉的，雖然他敏捷地指揮著大家並使出自身全力在治療傷民，但還是比不上傷亡人數增加的速度，隨時都有人民死去，而因為這個意料之外的災情往生的靈體飄懸在此處，一時集滿了不少怨念，讓他頭疼不已。
此情此景跟當初魔亂時不一樣，沒有四季殿的人馬於魔王殿控制災情、關上門，而三界之首甚至此時此刻還正在由神力建造出來的異空間開會，因此魔王殿恐怕也是毫無人做主的情勢，不禁讓平時樂觀的尹秋都有點擔憂了起來，現在只能把希望寄託於前線擋著魔物的曦夏，停下「門」的作亂，才方得以結束這般異變的詭譎天象。
因烏雲密佈而幽暗的天色讓柳春跟尹秋都不確定時間過了多久，只知道在他們的努力下已經送了許多人民踏上疏散返家的路途，原先人潮擁擠的小鎮也逐漸消停了下來。
「這是最後一批傷患了！」
在亞瑟與幾個外傷不嚴重的勤務協助下，傷亡的人民也都被一一集中到了幾家海濱旅館，尹秋雖忙碌但也算是鬆了口氣，雖然外頭的狂風暴雨仍不停息，路上也淹起了不小的積水，但至少有柳春在外頭幫忙疏導群眾，可以少去更多災情。
「辛苦了！」
「那我再去幫忙處理淹水了！」
「欸等等！亞瑟！你先處理手上的傷再去吧！」
看著才送完傷患的亞瑟又要離開，尹秋忍不住叫住了對方，讓滿身泥濘、狼狽不堪的警備隊副隊長至少先把看起來有點糟糕的肩傷處理一下。
似乎是腎上腺素的激發，讓亞瑟絲毫沒有感受到半點痛感，被尹秋提醒才意識到自己的手已經被外頭的雨水冰到有點沒知覺了，才乖乖到秋神面前蹲下，給對方先大概治療一下外傷。
「你有點太拼命了，都骨折了你知道嗎？」
尹秋一改平時除了食物外都不太關心的態度，皺著眉頭對亞瑟碎念，稍為加重了挪動後者手臂的力道，直到他疼得咬緊了牙根，才露出一臉「你看吧？」的表情，繼續為不知輕重緩急的對方治療。
亞瑟無奈地乾笑了幾聲，或許是「身為副隊長卻無法同夏神一起禦敵」的負罪感，讓他覺得就算得耗盡自己最大的力量也該去救災才行。看著無數負傷的夥伴、死亡的民眾，他總覺得滄爵方才的話不停在腦中迴盪，就像在檢討他毫無膽識一般，不由得讓他心中有股難嚥的不快。
就算事實證明他離開那處確實聯繫上了柳春與尹秋，也一同救災讓街區踩踏的傷亡降至最低，他也不能輕鬆以待自己「沒有遵照冽冬給予的建議帶上神器」這件事，心中無端產生了「哪種方式才是對現況最好」的無謂比較，不免讓他想一想又覺得有些可笑。
「雨怎麼還不停呢……」
尹秋拍了拍亞瑟的肩，確定它沒有大礙後便站起來要繼續協助下一個傷患，但望向外頭的天空不免有點擔心，聯繫不上柳春與曦夏根本無法得知「門」到底處理得如何。
回頭到室內看著飄蕩在此處的靈體們一一露出怨懟的表情，尹秋也只能滿臉愁容地聳聳肩，「能怎麼辦？我也被困在這了。」
尹秋知道靈體們就算解決不了體內的怨念也該好好被送去魔王殿，但現在的情況是身處於淵邊境偏遠海域的他們與外界失聯，就算要聯繫靈媒也沒機會，十分無可奈何。
他正想著發生此等大事怎麼附近半個天使跟靈媒都沒有時，外頭一陣突然的閃光耀進了幽暗的室內，不到幾秒間，天降下一道響徹的轟雷，讓大家全都驚詫地尖叫了起來。
原以為會因時間流逝而逐漸消停的雨勢又磅礴了起來，暴雨如至讓原先在外頭試圖處理淹水的大夥們也只能進室內躲雨，以免被天外飛來的招牌或是枯樹斷枝攻擊，感到非常不對勁的尹秋只能在狂躁的雨聲中努力讓自己靜下心來，繼續擦著汗為無數傷患進行治療。
外頭轟頂的雷恰巧砸在柳春飛行路線的正前方，讓本來飛得就十分不穩的他瞬間煞住了身子，撐著力量維持自己不被暴風狂雨吹飛，在視線極度不良的暴雨中尋找可以用最快地方式進入曦夏建築起來的龐大暴風圈內。
但越靠近他便感受到氣場越漸奇怪，極度黏膩潮濕的氣息之外，還夾雜了些許難以形容的窒息感，就好像空氣被逐漸抽光，令本就十分疲憊的柳春在雨中飛得更加吃力。
餘光之間，他在看見了海中那抱著枯木於波濤中狂蕩的黑色身影，直覺讓他迅速反應地往他而去環住了對方的腰救往反方向尚未被水淹過的高嶺。
「爵？你還好嗎？」
「咳、咳咳……沒事……」
滄爵被柳春所救後在對方操控神力牽引植被而搭建起的臨時躲雨空間裡頭咳出了不小心吸入的幾口水，臉色慘白、渾身凌亂的樣子不難看出他方才激烈與魔物纏鬥了一把。
人類畢竟還是肉軀之身，就算滄爵開發的靈力過人，但開發的能量非用於戰鬥，更無法像神靈一般於夏神造成的狂風暴雨之下安然無恙，能靠著意志力撐著自己不溺於海中已是大幸。
「靈動銃不小心被我弄丟了。抱歉，春殿下。」
「那算什麼事……你人沒事才重要。」
柳春看得出滄爵眼中對把冽冬賦予給他的神器搞丟而自責，甚至對方臉上那常備的眼鏡也被滔滔的海浪給捲走了，讓他不禁皺著眉頭出言安慰，卻不知道該怎麼向被曦夏造成的災害差點害死的人詢問他的狀況。
「夏殿下狀況不太好，我在暴風圈還沒徹底聚起來之前有一度抵達他面前，但無論我怎麼喊，他都好像聽不見。」
但顯然滄爵現在滿腦子也只有曦夏，就算視線模糊、腦袋脹疼，仍捉著柳春的手臂，說出方才前線發生的一切狀況。
比他們之間的通訊器斷聯更加嚴重，「門」的開啟讓越靠近它的曦夏宛若處於異空間，絲毫聽不見外頭的聲響，在一一擊破魔物的同時，「門」附近也開始聚集濃郁的魔力，讓屬於淵的氣息漸漸被充斥與取代，一度也讓滄爵感到逐漸窒息，只能逼迫自己踏入海中，在充滿夏季之神力量的水氣中得以舒緩。
「那你現在呢？」
柳春這才意識到水性極佳的滄爵不可能是因為浪濤過大而沒入海中，原來方才發生了這樣的狀況，立刻詢問他現在也沒離門多遠，會不會仍有不適的感受。
但滄爵只是勾起嘴角，輕輕用手指撫摸身旁柳春召來的灌木，「這裡充滿您的氣息，沒事。」
因春季之神聚集與此的灌木群匯集了屬於他的力量，意外地除了擋風遮雨之外，也提供了滄爵能好好喘息的空間，柳春這才鬆了口氣，讓滄爵先好好在此休息，而他自己離開灌木林後，輕撫了被風吹雨打的綠葉，深呼了一口氣後，才再次聚起身旁瑩黃色的力量蹬地而飛。
『謝謝。』
『去吧，春殿下。我們會守著他的。』
陰雨籠罩了整個海濱，一眼望去全是承受著狂風雨打的建築與草木。
柳春猜想恐怕整個淵的天空都像此處一樣烏陰，但或許此般海嘯造成的洪水只影響了此處，若他自身春季之神的力量能舒緩滄爵被門影響的不適，那或許由他接近曦夏也能有同樣的作用也說不定。
雖說腦中有這樣的推測，但實踐了才發覺或許暴風圈建構前還有讓滄爵靠近的機會，現在光憑外圍被吹起的草木與強如刺刀般的暴風，都讓柳春難以接近，就算喚出神器長槍開路，仍一絲遲疑便會被徹底捲入暴風之中，再被推開至幾里之外。
「嚎嗷——」
正當柳春嘗試無果想再換個對策時，龐大的雨聲之中從遠處傳來熟悉的嗷叫，他便知道自己的援軍終於趕來，立刻轉頭迎向振著巨大翅膀於暴雨中飛來的神獸。
「納緋！」
「吼嗷——」
天上殿神侍那碩大的雪白身軀也因逐路趕來而渾身濕透，但不影響他高速的飛行，身上還搭著幾個不知道是不是半路被牠捉來的天使與靈媒們，不免讓柳春感到被希望的曙光照耀。
納緋大聲回以吼聲，順帶在飛往靠近龍捲風時甩動上背，讓神差們就算不用牠出聲指示，也該知道要去收拾這裏滿溢的魔力跟靈體們地被他甩飛。
已經在通訊中聽聞海濱的情形，讓納緋毫無猶豫地聚集力量於前肢重擊暴風圈，與柳春的力量相比，神獸的破壞力足夠驚人，一瞬便把那禁錮的屏障打破。
頃刻間幾位天使也像是收到納緋的暗示一樣，立刻建構起取代曦夏暴風的屏障去照住整片充滿魔力與怨力的天空。納緋與柳春則是不約而同地開始在削弱的風雨裡頭尋找門與曦夏的蹤影，不時仍持續碰到幾個漏網的魔物，全皆由柳春汲滿力量的長槍消滅殆盡。
「夏！」
「吼嗷——」
攻擊魔物的柳春一時之間也顧不及自己的身子，在不歇的雨中奔走，燦金的髮絲都顯得黯淡無光，無法輕鬆飛揚，又濕又重的腳步宛如他此刻的無法樂觀以待的心情。
—— 那傢伙到底在哪發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