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不同的聲音
「納緋!」
「嗷——」
隨著曦夏於高空中的大喊與雪白神獸的呼應,被夏季之神使出的狂風掀至藍天的大型魔物發出怒吼般的狂嘯,淒厲的聲響令底下的警備隊勤務們不只試圖安全疏散著人民,也同樣大聲宣導讓大家摀起耳朵,以免狂躁的魔音襲擊人類的心智。
與此同時,配合得當的夏神與神侍一個運用風陣不停把長得像豹子的狂躁魔獸持續往遠離人群的空處帶,一個則是使出巨大如護盾般的屏障,直接以自己的獸身抵擋那魔獸瘋狂掙扎的攻擊,還不時吐出蘊含滿滿願力的火球,讓與他纏鬥的魔物反覆在空中掙扎。
而那豹子分明已經遍體鱗傷,卻在傷口溢出惡臭魔力時,再次因為無從快速分解而又融回身體裡,就算曦夏使出的風刃把其全身劃開成兩半,也能透過魔力相吸而緩慢復原,顯得有些難纏。
「喂!今天你們也太晚了!」
「夏殿下對不起!」
在僵持一陣子之後,曦夏終於瞄到遠處飛來的靈媒,立刻用風速加強念動力捉住兩位鬼差的衣領讓他們趕緊過來收拾已經被他跟納緋集中於空中的魔力碎塊,看著慌慌張張的生面孔,曦夏不免在心頭嫌棄又是派新人靈媒處理,怕是整個魔王殿沒什麼可用之才了是吧?
正當曦夏思考著是否要跟刑官鳶乙商量討要幾個集氣捲軸擺在四季殿以備不時之需時,獸化的薩摩耶就嘔的一聲把剛剛跟魔獸互相對戰過程中不小心吞進的噁心魔力全吐了出來,看得曦夏皺起眉頭,但還是拍了拍對方,讚許他這個好戰友,「謝啦!今天也多虧有你,納緋。」
在被曦夏揉了揉頭的白色大狗也火光一閃幻化回人型,伸出拳頭與曦夏對碰,「幫忙是應該的!」
自納緋來到四季殿住後,與四神們聯手協助處理魔物讓平亂變得更加順利了!
比起以往總是四神收到警備隊通知發生危亂才趕到現場支援,本就在淵到處飛著捉靈體的納緋抵達現場鎮壓的速度更快一些。而且他本身願力強大,就算遇到無法自己應付的危險,先行罩開屏障也能率先保護人民,再由警備隊指揮大家撤離險區,一套流程走下來,所造成的傷亡程度是大大銳減,讓四季殿能稍微喘息。
而人民更是開始對這個毛絨絨又可愛的大狗狗十分喜愛,比起以往對天上殿神祇不了解的敬畏之心,現在更多了喜歡在危機解除後提供美食慰勞神獸幫助的熱情。看著納緋跟人民關係好,曦夏也跟著感到欣慰,覺得三殿本就該這樣互相支援,讓人民多瞭解神祇們都為了他們做了哪些幫助,也算是一種與人類建立信任關係的好方法。
但雖然如此,已經住在四季殿幾週的納緋仍然未曾透露自己來到人間長居的主因,雖然曦夏一直試圖打探,但不知為何的,這傢伙的心境平和到根本什麼都看不出,甚至還能感應到屬於狗狗撲面而來的「喜歡」,讓曦夏試探幾次就不想再感知納緋的心聲,只能想方設法等他自己脫口,找更多機會跟他獨處,「納緋,等等一起回去四季殿嗎?」
「不了,今天還差幾個鬼得抓。」
這十年來納緋也因為神侍的工作而逐漸穩重,雖然平時互動時仍是那個喜愛玩耍的小狗狗,但看著認真拒絕自己要求要去工作的納緋,雖然心裡還是覺得又不能質問對方天上殿發生何事感到可惜,但還是有種孩子長大了的感慨,不忍阻止想認真工作的對方,伸手揉了揉那頭紅色的小捲毛,「哇,現在真的是帥氣認真的神侍了阿!」
「夏哥哥,我早就是神侍了耶。」
突然其來承受曦夏觸摸的對方晃著腦袋瓜,雖然嘴上說著聽似嫌棄與吐槽的話,但其實瞇起的眼睛、上升的顴骨與晃出來的狗尾巴都讓人明白他還是那個喜愛被主人揉揉頭的小狗。
而在靈媒收拾完怨氣殘局後,曦夏發覺仍殘留著一些無法收拾的靈力碎片,便一貫地單手大張運籌體內的神力讓掌間散發瑩瑩光芒,四散的靈力便全數被他吸收入體內,快速又不拖泥帶水。
但看在納緋眼中曦夏把殘餘力量吸收入體這件事還是有些生理不適,想起剛剛不小心吃進嘴裡的怨氣不免又覺得反胃,皺起眉頭,「夏哥哥……不難吃嗎?」
「不會啊?」
曦夏擺了擺手,不是很理解納緋所言,畢竟他只是用手吸收,又不是真的把靈力「吃了」。但直覺敏銳的大犬還是湊到了曦夏那雙手旁邊,蹭著鼻子嗅了嗅,雖然沒聞到什麼不好的味道,都是屬於曦夏如陽光般溫暖的氣味,但還是在化成白狗狗身型臨走前,補上了一句,「能不要吃還是不要吃吧!」
「好喔?」
曦夏不明所以,但看著振翅而飛的納緋,他還是看著自己的手掌良久,直到警備隊的部下們喚他才回神。
奇怪,該不會是有什麼怪味吧?
◇
四季神忙於各處之時,殿內的基本庶務決策便交於文房總管滄爵與警備隊副隊長亞瑟操辦,兩人一同維持四季殿的運行,也時常被信徒們愛稱為「四季殿文武之首」,和春夏秋冬神一樣受人民的愛戴。
惟有些事情並非經驗豐富的兩人皆能解決,就像現在被月藥從廚房拉到辦公室的滄爵,看著吵得不可開交的新進員工與資深會計,便覺得一個頭兩個大。
「風信、斂曙,先冷靜下來。」
「我很冷靜,經費就是沒辦法提高!」
斂曙率先向滄爵發聲,時常厭世不言的臉此時也充滿不悅的情緒,拿著手上的預算表遞給他們的管家大人,「滄管家你看了就知道我在說什麼意思。」
滄爵瞄了眼上頭的白紙黑字,便明白剛剛月藥說不清楚的吵架原因到底是什麼。
今年夏日活動「沙灘排球賽」的預算超過原本估計的數字,風信希望能和會計商量增加費用,卻被斂曙打槍、不給增加費用,因此才會在此僵持不下。
「滄爵管家,這些東西真的不能砍阿!排球場跟帳篷的押金都先付了……報名也都開放很久了,總不能現在說因為經費不足所以給信徒們的參加禮跟周邊要縮減吧……」
滄爵也不是不能理解眼前快氣哭了的風信。
往年由曦夏主導的夏日活動都十分盛大,給信徒的回饋也沒在手軟,今年是第一次直接交辦給底下員工主導,風信又正是負責企劃的新人,會想在這活動上展現自己企劃能力不比歷屆差十分合理。
但往昔非今,協助各處受魔亂影響地區的賑災物資都需要四季殿給予支援,在招聘更多員工進入四季殿的狀況下,同樣也有每月固定的員工薪資要支撐。
斂曙順帶呈上來的報表看得出來奉獻金的數字逐年下降,若沒有曦夏與柳春運用高強的商業手段在辦理活動同時也能賺得盆滿缽滿,風信目前所預估的沙灘排球賽事若再增加預算,怕是只能以賠錢收尾。
雖然滄爵知道夏日活動是四季殿與人民建構良好關係的橋樑,本不該在此節省經費,但斂曙的憂慮也不該忽略,畢竟若四季殿無法正常運作,那在活動中給人民再多的福利與回饋也是枉然。
「風信,預算表的作用就是讓你預估執行風險並與其他同事合作。既然已經開始執行,現在才改的話也無法改善,那只能在這個活動認賠。」
滄爵語氣嚴肅卻並非帶有責備風信的涵義,而是希望從最基礎的觀念告訴她做事的方法。但風信的表情卻越顯委屈,「可、可是……賠錢的話……」
「夏殿下不會介意的。倒不如說,現在該做的是我們一起想想哪些地方能省錢,去彌補超額的部分。」
滄爵冷靜地把手上的資料遞給風信,看著她似乎還有話想反駁,便搶先扭頭望向斂曙與其他一直側目著這邊的文房人員,「曙,你先回位置,大家請繼續做事吧。」
「好的。」
並向風信做了個「請」的手勢,讓她只好閉上嘴巴,跟著滄爵一起離開辦公室,往可以兩人一起討論活動的滄爵個人辦公間走去。
而在滄爵管家離開後,大家不免七嘴八舌了起來。
內容無非是曦夏殿下不自己操刀的話,這次的夏日活動沙灘排球賽會不會出包?或是滄爵管家怎麼脾氣那麼好,對一直試圖向他辯解的風信仍保持紳士風範?
惟似乎察覺到斂曙臉色還是很難看的月藥拉了張椅子坐到對方身邊,認真地詢問道,「四季殿的財務狀況真的不足以讓活動辦得像之前一樣盛大嗎?」
「第一,他款項都請了才要改預算表本來就是錯的流程;第二,雖然曦夏殿下辦每個活動基本不是收支平衡就是賺錢,但已經連續兩年縮減夏日活動的規模,我們確實沒有什麼盈餘;第三,沒有那麼多信徒要捐錢給我們,我去哪裡生錢給四季殿付薪水?這種狀況下夏日活動還要賠錢,你是會計的話,你會怎麼想呢?」
斂曙劈哩啪啦地碎念了一堆,月藥似懂非懂地頻頻點頭,最後在對方給他回答機會的時候沉思了幾秒,才張口回應。
「想幫四季殿多賺點錢!」
「想離職。」
極其正向的月藥與非常厭世的斂曙對話頻率永遠對不上,聽著眼前熱血笨蛋的回答,斂曙只能嘆氣,推了推眼鏡便把視線從對方身上拉回自己桌上的紙筆與計算機,不想再對牛彈琴,「好,你去賺吧,我不奉陪。」
「欸……怎麼這樣……」
月藥知道他這位前輩刀子嘴豆腐心,就算總是把離職掛在嘴邊,但其實無論工作上遇到多少困難都還是會咬牙完成,恐怕就算風信讓這次活動虧損了多少,都還是會向柳春殿下提出如何調整其他預算或是縮減支出用度的要求,所以他沒有為排球賽太過擔心。
只是讓他最為在意的是近年來「信徒捐奉減少」這件事,穩定會來祈福的信徒們不見少,但確實月藥有逐漸發現自己在清點整理繳交捐奉時,一次比一次不好看的數字與斂曙深皺的眉頭。
「前輩……奉獻金變少有什麼頭緒嗎?」
「你問我,我他媽怎麼會知道?負責信徒的人不是櫃檯嗎?」
斂曙已十分厭煩月藥的無數問題,推著對方就要人不要再杵在自己辦公桌。卻在這之中有其他櫃檯人員出聲回答了月藥的問題,「藥前輩,你知道最近常常傳一個什麼『無神論』嗎?」
「咦?什麼意思?」
就像在四季殿內說這個有些不合適一樣,對方眼神瞄了門口一眼確定這裡只有他們幾個基層員工,才敢繼續說下去,「就是……有些人在說著神沒辦法幫助他們、什麼的,特別是年輕人,現在對四神的信仰都非常不足……」
月藥一陣不解,也忘記要纏著斂曙地站起身子,表情非常困惑,「神沒辦法幫助他們?是在說什麼阿,人民能擁有四季變化、得以豐衣足食,都是四神幫忙的阿!更何況柳春殿下給事業學業的祝禱、曦夏殿下一一排解心頭的憂慮、尹秋殿下守護大家迎冬的健康、冽冬殿下為大家預測災厄,這難道都沒有幫上人民嗎?」
「前、前輩,不是那個意思啦!就是有些人比較無法理解為何四季之神沒辦法讓他們所求全都實現,所以在推廣著不用什麼都依靠神靈,要靠自己……之類的意思吧?才會說『沒有神』什麼的……」
看著月藥深黯的墨綠色瞳孔閃著不悅的火光,另一個新人櫃檯立刻緊張地為同事解釋道,但似乎沒有什麼效果,月藥一改平時溫和的性格,生氣地走到嚼舌根的人面前,滿腹怒火,「你們是相信這些,所以才說出口的嗎?」
「唉,不是這個意思!前輩不就是說想知道捐奉變少的原因嗎?就是因為有這樣的氣氛存在於人民之間,所以我才懷疑的阿!」
後輩們可都被月藥嚇到了,從沒見過和藹熱心的前輩如此生氣,一個個都出言幫忙解釋,其他比月藥資深的同事也附和,讓月藥無須因為這種傳言生氣,現在的年輕人本來就不太願意瞭解淵這塊土地的淵源與歷史,也不願參與基礎建設的勞動,怎麼可能知道四季之神為守護淵盡了多少力呢?
「但、但你們……分明就看著殿下他們……如此辛苦……怎麼還能說出這種話呢……」
月藥越說越激動,最後噙在眼眶的淚珠還是不爭氣地掉了下來。
他這幾年在四季殿的日子,看著四季神對員工們視如己出,不分職務貴賤、不分你我的關懷,第一次就近看著四神施展力量為淵誕下祝福的祈福大典甚至歷歷在目,實在無法想像將季節賜予世界的神不被重視,更甚被珍愛人民們忽視祂們的存在。
又想起殿下們與警備隊來回奔波前線,只為阻止魔物破壞人類家園,還常常都搞得一身傷,便更加心疼不已,眼淚不停掉著。
「笨蛋,大家當然都知道。」
「噢……」
當一眾同事們都慌亂地不知如何安慰月藥時,只見原本不想參與這些討論的斂曙起身從後頭拍了月藥的後腦杓,讓思緒混亂的腦袋瓜子冷靜一下。
「你管不著誰把四神的付出視為理所當然,別人也管不著你多敬愛他們、多願意為他們效勞。與其囔囔其他人不夠為四神著想,不如做好份內事。」
斂曙的話字字句句刺進月藥心口,但卻也不無道理。
看著其他人也一一點頭,稱只是說出一些他們聽見的事情罷了、並非不知道四神為大家做了多少,才讓月藥因為自己一頭熱的難受感到有些羞恥,「抱歉大家……我只是……」
「知道啦,畢竟月藥前輩最喜歡殿下們了對吧?」
「別調侃我了嗚嗚……」
大家也都嘻嘻鬧鬧地表示不在意月藥方才說的話,並結束討論,各自回到工作崗位上。
冷靜後的月藥回到座位上,為斂曙遞來的紙巾向再也不理自己的對方道謝,才打起精神整理自己桌上一堆堆信徒們要寫給曦夏的陳情與祈願,思緒也逐漸理性了起來。
是啊。倒不如說員工們都喜歡四季之神才會一同齊聚於此,與其去評判他人對神衹帶有怎樣的評價,不如堅定自己的信仰,並努力讓接下來的活動增進四季之神與人民的情誼才是最重要的。
他決定為了接下來重要的夏日活動再多盡一份力,期待四季殿的大家都能成為四神們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