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相知相惜
天上殿的神侍在大暴雨中出現在四季殿門口是他們三個意料不到的，不免趕緊呼叫管家滄爵把毯子拿出來，讓曦夏為渾身淋濕的納緋暖暖身子。
而當柳春詢問對方特別在這個天氣仍要過來四季殿是否有什麼重要事項要稟報，對方只是勾起無害的笑容，「我之後要外派來四季殿工作！」
這似曾相似的要求，讓曦夏頓時把十年前的回憶從腦海深處抓了出來……不就跟之前魔王殿一個樣嘛！
他還記得當初為了就近調查「門」以及可以方便與魔王殿聯絡才讓靈媒六根待在四季殿好長一段時日，是近兩年因亞奈提出魔王殿鬼手不足，才得以讓六根這鬼差真的遠離陽間、回歸屬於他的地獄工作。
「是有什麼難言之隱嗎？」
柳春倒是因為有了六根的前車之鑑，以及對納緋有基礎的信任，對他提出的要求沒有過於驚訝，只是挑起眉頭，期待這位與四季殿本就親近的天上殿神侍能老實招來，而非像當初魔王殿一樣隱匿來四季殿的真實理由。
「淵最近狀況不好，需要大天使幫忙平亂。」
與外表笨笨傻傻薩摩耶截然不同，直覺敏銳的納緋一脫口就正中方才四季之神們在討論的核心問題：人間的防禦面對魔亂過於薄弱。
與其訓練沒有基礎願力的人類，還不如讓一隻有著強大願力的神獸協助鎮守，不只警備隊得利，或許也能做威嚇之用，讓躲在暗面的傢伙不敢繼續輕易造次。
「老頭派你來的？」
「嗯……」
但能感知人心的曦夏哪會輕易被納緋如此拙劣的謊言說服，一句質問就讓不擅長說謊的對方露出尷尬的表情把臉撇開，就像和他最熟捻的夏哥哥多對視個幾眼，心思就會全被看透了。
「……可以讓他留下。」
然而在曦夏準備掐著納緋的臉讓他老實招來的時候，冽冬卻出聲打斷了一狗一神的打鬧。
不知為何的，他的腦中方才閃過一絲隱約的預感，比起往常對於危機感知的肯定，這種有機可趁的念頭十分奇妙，不知道體內的神力想要給予怎樣的暗示。總之，冽冬選擇遵從直覺的反應，就像現在不出聲留下納緋，或許就會錯失什麼機會一樣，扭頭詢問了滄爵現在的別殿是否有可以即刻入住的單間，在得到滄爵回應之下，便遣他先行去準備，讓濕了一身的納緋今晚能在四季殿好好休息。
柳春倒對這事沒什麼意見，也正如納緋所說，現在的四季殿光是支援靈媒無法負荷的魔物就令他們頭大，若有神侍支援是再好不過。而他也相信，以曦夏與納緋的關係還有洞察情緒的神力，沒過多久「納緋為何沒有聖父派遣卻來四季殿」這件事也會水落石出。不如就趁機利用他的支援，讓四季殿最近的事務處理上軌道，他們四個才不至於忙到焦頭爛額。
「但這小狗崽子可是什麼都沒招來啊！」
曦夏雖然不太想反駁冽冬的提議，但是看著納緋一臉得逞的小表情就來氣，像跟親弟弟打鬧一樣揉亂納緋那又澎又溼的紅色捲髮，看來勢必對納緋隱瞞他實情不會善罷甘休。
「可是既然是冬說的，你就無需擔心了吧？」
柳春所言即是以冽冬預測危難的能力，相信以曦夏對納緋的信任也知道他不會做出對四季殿有害的事情，於是扔下這句就起身準備返回自己的寢殿，邊走還邊捋了捋自己仍帶有水氣的長髮，像是用行動嫌棄今日曦夏狂躁的情緒一樣，「而且夜深了，有什麼理由也之後再談吧？大家都得洗個澡好好休息了。」
「啊！對！」
曦夏這才想到柳春跟冽冬也是忙了整天還淋雨回來，意識到就算要追根究柢現在也還是該讓大家都好好休息，才放開了被禁錮在他壯碩手臂間的納緋。而後者就像得了柳春跟冽冬這兩個大靠山，立刻幻化回獸型，用雪白毛球的型態甩了曦夏一身水，再蹦蹦跳跳地循著冽冬的指引，前往他以前曾居住過的別殿去找滄爵了。
「這該死的小子！」
「夏。」
當曦夏還想跟上去處置一下那頑皮小狗時，反倒被冽冬喚回了注意力。他撩起溼著的瀏海，美豔的紅瞳直勾勾地盯著曦夏，與方才大夥皆在時氛圍與語氣全然不同，「我有話要跟你說，你可以……」
「可以！必須可以！我陪你回房間吧！」
曦夏一時之間滿臉發燙，拉著冽冬的手便直直往對方的寢室走去，而後者沒有甩開這樣的碰觸，只是跟上了曦夏的步伐，觀察著他紅了的耳根與後頸，感覺臉頰也有點熱燙。
◇
一回房後，比起開啟話題，冽冬反倒率先被曦夏推進浴室，要他洗熱了身子才准出來，讓他懷揣著忐忑的心情洗漱了一番後，才裹著暖呼呼的睡衣回房間，看著坐在他床邊感覺累到都在打盹了的曦夏，頓時心頭有股抱歉，便在他身旁坐下，手輕輕拍著他的肩膀，「夏，你去休息吧。」
「啊啊！抱歉！」
曦夏這才搔了搔頭回神，看著冽冬渾身暖呼呼的、臉頰也透著溫暖的紅潤，便立刻咧開笑容，拉住對方的手，絲毫沒有要離開這的樣子，「不行！你有什麼話要跟我說？」
這些年來曦夏總感覺自己時常與冽冬一同處理淵的災厄變得更加親近了，雖然對方仍然沒有脫口說過喜歡自己，但冷漠的臉龐總會在只有他們倆獨處的時候，染上外人見都見不著的柔情。
「我……」
就像現在，冽冬不像以往總是氣憤地制止這些過於親暱的肢體接觸，反而就這樣讓曦夏搓揉著他剛洗完澡還熱呼呼的手，不但毫不抽離還盯著曦夏黝黑的指頭與手臂，就像在思考著該如何脫口對曦夏受傷這件事的關心，卻找不著好理由當話題的開頭。
而曦夏也不著急，自顧自地開啟話題，等待冽冬找到時機說出他想說的話。
他雖然總是急性子，但面對冽冬不知道為何就有著願意等待對方的無盡耐心，似乎就算冽冬不開口，只是待在他身邊這件事也足夠讓曦夏心滿意足。
「你有抽時間看履歷了吧？我覺得到時候面試還得好好選人才是，可不能跟魔王殿一樣新員工每個都庸庸碌碌。」
曦夏一下說著對魔王殿的抱怨，一下又思考著接下來四季殿將進行新一波的徵才面試，得好好找些可以幫到冽冬的警備隊新血以及能協助他辦理淵各大季節活動的企劃人才。
「確實那些靈媒不該如此。」
「哎我只是開玩……欸？」
原以為冽冬會吐槽自己不該如此說魔王殿的閒話，但沒想到抬起頭的冽冬面色無比認真，眼眶還有些微微發紅，「如果他們都成才一點，你也不會受傷。如果我也……預料到的話……」
言下之意是冽冬自責著沒有好好為曦夏預判這個會受傷的危機，身為災厄之神的他本就該為對方預知這個顯而易見的未來，但卻因為今日視察的行前準備讓他忽略了曦夏好幾天，才讓自告奮勇要幫忙率領警備隊幾天的對方承擔這樣的危險。
「沒事啦！你看我不是頭好壯壯嗎？」
曦夏晃了晃兩人牽著的手，安撫著冽冬顯然很自責的情緒。
雖然他覺得只會在自己面前哭的冽冬很可愛，但可不想是因為受傷的關係讓他不開心了。
「我連你哪裡受傷都無法知道……」
冽冬的指尖輕輕沿著那厚實的手臂撫摸而上，每個碰觸都怨懟著沒有治癒能力的自己無法為曦夏做更多，聽著外頭仍呼嘯的狂風與雨聲，便覺得若錯失了事情發生的先兆，他就沒能力挽回這些事情。
「那我一個一個告訴你。」
曦夏輕輕牽起冽冬有些顫抖的手，帶領著他開始回歸冰涼的指尖，碰觸那些今天曾受重傷、血淋淋的位置，但沒想到他邊訴說，冽冬反而邊掉下顆顆晶瑩淚珠，臉色又難過又彆扭，「明明心情不好的是你，你還安慰我。」
見安慰未果反倒讓對方哭了出來，曦夏連忙把冽冬攬進懷中，語氣也跟著認真起來，「因為我知道我受傷你會比我更難過啊。」
情感之神的言語就像總有著溫暖的力量，一字一句傳達著安全感。
耳邊絮語叨叨著說冽冬專心處理魔王殿視察事務才是治本的工作，就算今天阻止了他會受傷的災厄，也不代表事情就能全數圓滿解決。今日的受傷也有曦夏自己本身的疏失，並非有了冽冬的預知就能全數避開的。
在感受到懷中的他似乎稍微緩和一些後，曦夏才勾起嘴角，輕撫著對方柔順的後腦勺，「你別哭，一點都不疼的。」
若冽冬不再自責哭泣，他心中狂亂的風暴也才會跟著平息。
「真的？」
「我曦夏從不食言！」
冽冬此時就像懵懂的孩子般從曦夏懷中抬頭，看見那總是令他安心的笑容，再扭頭看看窗外確實已經逐漸停下的雨聲，便理解了曦夏已從受傷的狀態中恢復，可以自由運用操縱天氣的能力，而非勉強裝著開心的樣子只為安撫他。
像是情緒恢復後才發現被對方摟著的自己有些不妥，冽冬頓時從過於親近的姿勢抽身，才剛哭過的小臉越漸發紅，低垂著頭卻似乎還有想講的話，拉著曦夏的褲管輕扯了幾下，「那你再答應我，如果真的不開心，別不和我說。」
「遵命！親愛的冽冬大人！」
看著這樣十分努力表達情緒的冽冬，曦夏可說是心中的小鹿快衝撞而死了，想也沒想當然立刻答應難得對他提出要求的對方，今日的不幸頓時感覺一掃而空，心中取而代之的是滿滿的喜悅。雖然非他本意與冽冬討拍，但得到了對方可愛的撒嬌也是意外之喜，只怕知道這件事的尹秋又要鄙夷他許久就是了。
想到這，曦夏突然靈光一閃，提出了個能給冽冬安心、自己也能享受的辦法，「不如這樣，冽你對我施加守護的祝福吧？」
「可是……對你又沒有效用。」
冽冬一臉狐疑。畢竟四季之神的力量只對人民有效，就像曦夏無法感知他的情緒，他自然也無法給曦夏施加什麼守護他消災的祝福，讓冽冬對這般提議不明所以。
「有的有的，你看，你現在把手放在這。」
曦夏嬉皮笑臉地牽了冽冬兩手捧上他的臉頰，然後讓冽冬閉上眼睛，試著運籌體內的神力看看，「可以更清晰地知道我身上有什麼不安定的機率吧？」
曦夏這麼一說，冽冬還真的感知到了某些屬於他的預測，大多都是平淡如水的日常，心中便感到更加踏實了。
他預知未來與危機的能力似乎在這幾年也漸長，比起以前隨機於腦中、心中浮現的預感，現在能更精準地知道面前對象是否有近期發生危機的可能，之前就運用過這樣的技能準確預測了好幾起的魔亂災害，順利解決。
而知道這些事的曦夏自然也就利用冽冬這份能力，去讓容易不安的他可以透過這種方法更安心一些，「看吧，最近的我不會再發生危機了吧？」
「這也、說不準……也有可能在我預測到之前就發生了啊。」
冽冬因為這個被迫貼著曦夏臉蛋的動作搞得有些害羞，嘴上嫌棄著曦夏的爛方法，但還是因為有個理由可以名正言順地與對方親近感到竊喜。
「那你有空隨時可以確認我的狀態，這樣行嗎？」
曦夏笑盈盈地用大手貼著冽冬的手，就像隻大狗狗在討主人開心一樣，用臉頰蹭著冽冬的掌心。也像在告訴著冽冬：只要你感到不安了，就可以來找我。
「……行吧。」
冽冬心中的欣喜與矜持角力過後，最後還是由後者敗下陣來。
他點了點頭應允曦夏的提議，也還是默默地在體內籌動著些許的神力，讓並不會對神產生作用的守護法術悄悄圍繞了他喜歡的人。雖然可能做無用功，但在逐漸靜謐的夜裡，有了他的陪伴，仍消去心頭縈繞的不安。
「嘿嘿，這任務就交辦給你囉～」
「……別說得好像給我什麼工作一樣！」
◇
「如果有什麼需要，記得隨時說一聲。」
滄爵協助納緋打點完別殿的空房後，在離開之前回頭叮嚀了對方幾句，除了要按點來四季殿餐廳吃飯，還有若衣著不夠了要記得找他取，還特別讓他記得使用以前活著的時候在四季殿生活有使用過的通訊器，必要時別忘了聯繫四季殿的大家協助。
「哇！是我的小項圈！」
相較現在已經擁有成人身材的納緋，那個幼犬時期配戴的小項圈通訊器現在就像個手環一樣小巧，讓他可以方便地扣在自己手腕上，不禁撫著上頭當初曦夏施予神力時刻下的幾個字母，回憶著曦夏向不會文字的他解釋這是他名字的情景。
「是呀，一直好好保管著呢。」
滄爵也輕輕勾起笑容，看著這少年便想起當初他才剛入職四季殿時，就被迫跟曦夏一起遛狗，無奈之餘，卻也很開心往生後的納緋成了能獨當一面的天上殿神侍。
只是看著兩手空空、半點行囊都沒帶就跑來四季殿表達長居需求的小狗，無論納緋在天上殿是否過得不順遂，還是有什麼難言之隱，這種種的猜想皆讓他有些憂心，卻仍選擇禮貌地不多加過問，只是看著現在似乎一臉開心地嗅著小項圈上味道試圖分析這東西之前都被收在哪兒的納緋，推開門向他點了點頭。
「納緋，你早點休息吧。」
「好唷！謝謝滄管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