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成長的我們
「柳柳！你們也去太久了吧！」
柳春與冽冬提著大包小包的早餐吐司，都還沒離開商店街，就迎來了尹秋和曦夏，顯然是一早起來後才知道昨晚的突發狀況，因為等太久等不到柳春與冽冬回來，便跑出來找夥伴了。
「沒事，就是等這現做的吐司等太久了，其實我們蠻早就處理好的。」
柳春自然地把手搭上了尹秋的頭頂揉了揉，當提起手上那包香氣四溢的早餐時，就看見總是食慾旺盛的尹秋已經眼巴巴地吞了口水，於是提議四神一起到街區上有的行人座椅區稍作休息，順帶趁著食物熱騰騰的把它享用了。
而聽完整起事件的頭尾後，尹秋覺得很神奇地邊折著手指頭邊算，「所以現在是聖父可以化用願力、魔皇可以吸收怨力、然後我們四個可以吸收靈力嗎？酷欸。」
「不確定，但我想我們應該都能做到。」
柳春回想冽冬吸收的過程，其實無非就是四神在控制天氣上的操作，或許有機會四個都會。
曦夏沒加入討論，倒是直覺地捉起了冽冬的手左右看，害嘴裡塞著吐司的後者耳根發熱卻無法出聲阻止他，最後在曦夏反覆確認真的如冽冬所說的沒事之後，才放下對方白皙卻被他揉得有點熱的手掌，真摯地盯著冽冬的臉說，「冬你別那麼魯莽，要是真的出事了怎麼辦？」
「你這平常最魯莽的傢伙有資格說？」
在冽冬回答前，柳春先幫忙嗆了一句，得到曦夏罵罵咧咧的回嘴，「不是啊！這可是跟身子有關係的事！沒試過的方法柳春你怎不自己先試，那麼大量的靈力欸！」
「我看你只是偏心，對我的話，你就會叫我直接去吸靈力了。」
已經習慣曦夏只疼冽冬的柳春一臉笑意，嘴上說出來的話卻是調侃的，讓冽冬臉又更加發熱了起來，想反駁自己並非沒有評估才去做這些事的，但感覺怎麼講都還是很奇怪，畢竟他也不確定到底這樣吸收完靈力之後對自己有沒有副作用。
「不，我在我就會自己吸靈力。」
曦夏這次倒是沒有搭著柳春說的話繼續回嗆，而是惡狠狠地瞪著前方的街道咬了一口吐司，把這次出事他沒有到現場參與跟幫忙的不悅發洩在這，宛如任性的孩子一樣邊鼓著嘴，邊碎碎念，「我皮糙肉厚，身子都比你們好，這種事情如果有影響還是影響我比較好。」
「皮糙肉厚也不是什麼都給你出去擋，如果不一起分擔那要我們四神幹嘛？」
柳春明白曦夏只是覺得沒幫上忙有些嘔氣，但想到這段時間他光是要處理夏日活動，又要陪自己演戲誘出魔王殿隱瞞的真相，昨晚他便不想再去驚擾這位最近很努力的夏季之神了。
隨著日陽逐漸熱烈，早晨的集市也開始熱絡了起來，人來人往的也不自覺開始有人民過來跟四位神祇們攀談，而柳春跟尹秋則是自願提著剩下的早餐趕緊回四季殿內送給員工們，不然怕是留守的管家滄爵也要急得出門找神了，曦夏則是拉著今天一直都沒怎麼講話的冽冬說要在街上晃晃，後者也沒有拒絕，向春秋兩神揮了揮手算是送走了他們。
曦夏與冽冬邊走著邊四處看看，冽冬不主動說話曦夏倒是也跟著沒特別提什麼重要的話題，拉著對方到處跟攤販們打打招呼，就是那些曦夏的日常行程。
「冬，要不要買那個烤玉米？」
「哇，剛剛那人肩上的紋身是蝴蝶嗎？酷。」
「冬，我們往……」
「夏。」
在無數的閒話家常後，冽冬終於受不了並打斷了曦夏的話，拉著一直往前走的他的衣角，臉上的表情有些複雜，像是有想說的話卻說不出口一樣，緊緊咬著下唇，咬到都要泛白了，在人來人往的街道上停了腳步，再也無法當作若無其事地跟著往前，曦夏這才左看右看，找到個隱密無人的小巷，牽起冽冬的手就這麼鑽了過去。
「沒有別人了，現在可以說給我聽喔。」
看著臉色已經漲紅到眼眶濕潤的冽冬，大手一攬便把對方摟進自己懷中，輕輕地撫著柔順的淡藍髮絲，輕聲地詢問。
曦夏其實稍微能察覺到冽冬想說點什麼，但是他覺得可能需要給對方些時間，因此才耐心地等待，而此時終於卸下心中的緊繃時，冽冬才放肆地捉緊了曦夏的衣襬，悶悶地低聲呢喃，「我總覺得我幫不上忙。」
包含參與柳春和魔王殿討論那些複雜的事情、傾聽柳春的煩惱、靠自己的力量保護人民，似乎沒有一個能做到。
雖然自己向柳春說著「沒事的」那種大話，但他不知道為何的心中的不安感，總是因為不佳的預感油然而生。不是針對吸收靈力這件事，而是他總覺得這些危機不會只是單一事件，未來感覺只會越來越多危害淵的危險發生。
「你怎麼會沒幫忙，你做了吸收靈力的嘗試而且成功了，不是嗎？」
「可是……」
曦夏雙臂任性地摟住冽冬的身子，簇擁的熱度制止了他無端的自卑，打斷那想要否定自身的話語，只是擁抱著他，問道，「如果我要你開始跟人民社交，你會怎樣？」
「唔、我不擅長……」
冽冬被這一反問哽住，頓了一下才回答，便聽見曦夏輕笑了聲，再度收緊臂彎，讓他緊緊被攬在懷中，紮實地讓暖意傳遞給對方，「這就對啦！就像柳春說的，有些事正因為我們有四季，所以誰擅長做什麼，就交給誰。柳春擅長謀略，那當然就是他去跟魔王殿交涉跟討論，你插不上話也是自然。就跟你不擅長社交，但我可以做到，你也有只有你才做得到的事情，所以只要盡力而為就行了。」
在曦夏的安撫中，冽冬那些對於自我否定的想法才漸漸地沖淡，那屬於對方的味道充滿著自己，總是讓他感到無比的安心，心臟也不自覺地加速，襲上腦海的開始取代成被緊摟的羞澀，正當他想輕聲地與曦夏道謝時，面朝街區的曦夏似乎視線對上了什麼，「欸冬！那邊又有個女孩子鎖骨也刺了蝴蝶紋身欸，今天在街道上看到幾次了，是流行嗎？」
一句分心的話就讓本來還感動不已的冽冬瞬間冷掉，不知為何的心臟從剛剛的麻麻癢癢，成了現在被重壓一樣的感覺，還帶著他自己都搞不清楚的不悅，最後脫口的話成了，「你對所有講心事的女信徒也都這樣抱著人家、開導人家嗎？」
「欸欸欸等等！冬！不是！怎麼可能！」
在曦夏沒來得及反應時，本來好好在自己懷中的冽冬踹了他一腳便頭也不回地走出巷子，害得曦夏是「冤枉阿大人！」、「我一心只有你一個！」喊了整路，而走在前方的冬之神半句話都沒理隨在自己身後的夏之神，只是覺得自己臉莫名地被這有夠熱的天氣曬得燙，最後還是放慢著腳步和身後的他一起走回四季殿。
怎麼就能那麼熱呢，夏天。
◇
繞過種植在魔王殿正殿裡頭庭院那豔紅色的彼岸花叢，穿著一身白皙、頭髮也白的靈媒快步地捧著手上的報告推開了魔皇的辦公室門，輕巧的鈴聲響起，而裡頭的那神抬手一揮，原本幽暗的空間瞬間點上幾盞紅燭，男子面前的投影屏幕也被他同時關掉。
「小梧？」
「嗯，我在。」
亞奈迎面走向這位有著一頭及腰暗紅紫色長髮、身著厚重長掛、雙眸深邃的他，繞過了寬廣的紅檜木辦公桌，抵達了同樣華麗的木椅旁邊，把手上那份「盜靈賊」事件的處理報告呈到他手中。
「小梧，你看完並核章之後，我就可以發公文到四季殿跟天上殿了。」
亞奈說著說，自然而然就把身子倚上了身旁魔皇大人的身側，親暱的稱呼著他的單名，顯得兩位之間關係匪淺。而這位被稱為「小梧」的，恰是平時不怎麼露面的現任魔皇——少梧。
「奈，你要稍微……呃……」
「你說報告一下處理的情況嗎？」
「對。」
少梧尷尬於自己把事情都交託給亞奈處理，卻仍想要關懷事件處理狀況，只怕對方覺得自己過於多管閒事，雖然想要學著如何像個魔皇一樣與下屬互動、了解魔王殿的事務，但無論問或不問都如坐針氈，說出口的話都不盡完整。
然而在亞奈的體貼之下，一下子便化解了這份芥蒂，他看著少梧窘迫的表情，無奈地笑了，並翻開了那份報告，開始說明事發過程，「這次呢……」
在亞奈眼中，少梧是個「需要協助」的魔皇大人。
和前任魔皇枋恆在承接魔皇之位前便是魔王殿員工內的佼佼者相比，少梧接任時只是個往生沒多久的待贖罪靈體，甚至連魔王殿的工作內容、組織結構以及該做什麼都不知道，便被魔王印記自動選中為繼任者，就此被迫承接魔皇之位。
亞奈曾在那段枋恆轉世過後的空窗期，詢問過他那不靠譜的老師：「魔王印記是憑著怎樣的標準選擇繼任者？」
他猶然記得老魔用不正經的表情回應：「印記是個『咒』阿！初代魔皇下的詛咒，讓這個咒幫他找個替死鬼繼續管理魔王殿！這個咒存著初代魔皇的能量，會自動找『最適合接下來的世代』的能力者，通常不會選什麼廢物就是了。」
亞奈當下嘟囔著自己都那麼勤奮幫枋恆守護魔王殿了怎麼印記還不找上他，只被老魔嘻笑地揉亂了他的頭髮，說怎麼有個小笨蛋自己想當替死鬼的。
那段時間沒過多久，少梧便上任了。
亞奈期待著這位新魔皇開始帶領魔王殿回到往常的軌道，但沒想卻是自己這位資深靈媒要領著對方去學習所有關於魔王殿的事務。一開始倒還好，他能感受到少梧試著努力學習，但畢竟並非人人都天資聰穎，所以少梧在這個過程中受到了許多挫折。
又剛好他是個社交能力匱乏、容易自怨自艾的性格，因此亞奈在鼓勵少梧、協助他這些事情上也是做了許多，他倆之間的關係也不知不覺更加親近，除了工作，連情感都成了能互相依附的那種關係。
亞奈常常會告訴自己，少梧只是成長得慢，那額頭上如紋身般的菱形圖騰便是他「有能力守護這個世代的魔王殿」的證明，因此再多的辛苦他都願意等待他成長茁壯的那刻，為他解決這個魔王殿的大小危機。
「大概就是這樣，後續預防我會再跟鳶乙討論集氣捲軸的分配，盡量讓每個靈媒都有能力處理這樣的危機。」
亞奈為少梧解釋完他們後續的處置，後者只是點了點頭，頓了一下後把視線從文件裡拾回，對上亞奈水靈的湛藍雙眸，擠出了幾個屬於上位者該有的決斷，「那這份文件我再看過後，就會請差使發公文出去了。奈你……辛苦了。」
「嗯，小梧也是。」
畢竟已經開始慢慢學著做結論了呢。
亞奈心忖著少梧似乎真的有在進步這件事，心裡頭那份做了好多工作的壓力便稍微舒緩了許多。
討論完事情亞奈也沒有離開的打算，他見少梧像是想起了他們之前的約定，伸手去掏他口袋裡頭的棒棒糖作為慰勞亞奈工作辛苦的獎勵，亞奈立刻按下了對方的手，看了看桌上快要倒完的沙漏，象徵今日的工時也差不多要結束，便朝他的魔皇大人眨了眨眼睛，「今天可以換個『報酬』嗎？」
「你、你想要什麼呢？」
少梧倒是不知道能不能給亞奈他想要的，腦中自我否定的聲音越漸大聲，讓他忍不住低垂下了眼眸。
隨後，他便看見亞奈相形自己幼小的手掌貼上了自己的手，忽然之間拉著他起身，踏著輕快的小跑步引領著少梧走出了辦公室，邊跑邊喊，「陪我去個地方吧！」
加快的步伐領著他們跑出了中庭，在亞奈指揮之下，不自信的魔皇運籌起自己體內的力量，公主抱起了身形嬌小的靈媒，騰空而起飛翔於地獄幽暗的空中，隨著亞奈的指引他們飛了許久，抵達了靠近地獄與淵唯一的正式通道入口此處山林茂密，沒有被施加靈力開啟的門緊閉，卻在逐漸迎接人間日昇的時辰，從林野與門框間的縫隙透出了些微的光芒。
「就是這邊。」
亞奈帶少梧來的是那夏季茂密無比的梧桐林，正好魔王殿是個不會有日陽直射之處，反倒因為入口之門漸歇性的照耀與屬於魔王殿的濕氣，好好地滋養了這片土地，成了陰風徐徐仍令鬼神能悠閒自在之地。
「真美。」
他倆一同在只有彼此的樹下坐落，因為只有梧桐們，贖罪的靈體更是不會出現在這保有滿滿神力的地帶，因此亞奈坐進了少梧的懷中，看著滿臉通紅的魔皇不敢與自己對視太久，把眼神飄開後對著滿片翠綠的梧桐感嘆了句。
「小梧你知道嗎？這裡以前曾因為十年魔亂時的戰爭被整片拔起，過了這麼些年才讓它們逐漸成長成現在的樣子喔。」
這次盜靈賊的事件，讓亞奈不禁回想以前的事情，為現在能跟著珍視的魔皇大人在平和的魔王殿相處感到慶幸，卻也心緒萬千。
也就跟這片林一樣，少梧需要花好多的時間，才足以茁壯。
不夠強大的魔皇大人覺得自己在這片林子得到了共感，在這蘊含著春、夏、秋以及地獄之氣的所在，竟意外地讓他腦海中總在叫囂的指責消停了些，感受到了從被迫接下魔皇位置後，第一次的身心放鬆。
「奈……謝謝你。」
少梧收緊了摟在靈媒腰際的手，一字一句吃力地道出自己嘗試著的努力，「我……能參與三界會議了，也能自己看那些公文給予回覆了，我、我試著做了那些我始終懼怕的事情了……但……我還沒有力量自己管理著這個地方。」
亞奈只是靜靜聽著，並雙手托起眼前魔皇那早已羞恥到漲紅的臉，與他對視，等待他說出心中真正的話。
「所以奈你能……繼續待在我身邊幫忙我嗎？」
擠出口的話宛若告白，亞奈不禁笑了起來，雖然他們都還在努力嘗試，但守護魔王殿絕不可能漏了他。
他漸漸地靠近少梧的臉，在對方緊張地嚥喉的同時，於綠茵飛揚的梧桐樹下，往那乾澀的唇瓣湊上自己柔軟的雙唇。
「好哇，這不是當然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