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盛夏秘密

「我他媽就再也不會來跟你開這鬼會！老子說到做到！」

「有種你試試看。」

碰——！

小會議室的門被柳春與曦夏重重砸出了聲響，頭也不回地離開的兩位會議主事者，象徵今天的四神會議到此結束，只留下還是想好好把會議筆記寫完的冽冬跟在一旁托著腮幫子思考的尹秋。

「阿冽，你說他們怎麼就感情那麼好哇？」

「……你是要說感情不好嗎？」

春祭典過後就在處理費用核銷、籌備夏季活動以及難得舉行的三界會議中度過，忙碌是一定的，但也因時節的碰巧，春天與夏天中繼的這段時間總會心浮氣躁的柳春與曦夏兩神又開始了他們的定番吵架，只是這次似乎比往常吵得都兇，至少之前的柳春肯定會留下來跟秋冬說點什麼再結束會議，而不是像今天一樣，與曦夏一同甩門離開。

「不，我是說感情好喔。不覺得每次春夏交際都會吵成世界末日一樣，但還是可以和好，真的很神奇嗎？」

尹秋也不急著離開，手上轉動著冽冬的筆，想著最近柳柳與阿曦實在吵得頻繁，不知道過幾天要開幕的夏季活動兩神還能不能好好地相處。雖然通常責任心很強的柳春與執行力滿分的曦夏絕不會讓人們失望，因此他也沒多擔心就是了。

「是挺神奇的。」

冽冬從沒想過如果自己跟誰吵成這樣還會有辦法和好，照他的個性大概見一次尷尬一次，所以尹秋說的正確，若能這樣相處了上千年、無數次吵吵鬧鬧，還能隨時說開並恢復成好兄弟的相處狀況，柳春與曦夏確實厲害。

「阿冽你覺得他們為什麼能這樣？」

尹秋似乎是對這種話題挺有興趣，見冽冬寫完筆記了，拉著對方翻開另一張筆記本的空白頁，用筆畫了看起來氣噗噗的金髮火柴人跟黑膚火柴人。

「因為……柳春蠻大度的？」

冽冬也跟著陷入思考。

照平常自己出差錯時，通常柳春都會溫和地指正，並不會去檢討他的做事態度。而面對曦夏的話，則大抵是那種知道曦夏有能力所以恨鐵不成鋼的心態，希望他能好好按部就班做事，以至於給曦夏交辦的責任越多，越希望他別再過於恣意妄為。

所以可能過了吵架的氣頭，曦夏若最後也有把事情處理好，或許柳春便不會如此針對曦夏嗎？

「我倒覺得是阿曦脾氣很好，柳柳有時候挺倔的。」

尹秋在塗鴉畫上了柳春的表情，一個癟著嘴的臭臉。

尹秋跟柳春有過冷戰的經驗，雖然只是一些無關緊要的小事情，但在他看來，柳春是個只要別人不拉下臉與他互動，可能就不會示弱的那種人。特別是關乎到他的處世價值觀，更是不會有任何模糊地帶。

當然，如果吵架的對象示弱了，那他也不會記仇，純粹就事論事，事過了仍是好關係。

「你看，就這次的吵架原因來說：阿曦三界會議有去參加沒翹班，只是報告比較拖延了一點；他也有來開今天的會議，只是因為這幾天都瘋狂跑外頭監工活動設施，所以整場都在打瞌睡……其實如果要體諒他也是可以的，畢竟阿曦最近真的做很多事情阿！但柳柳還是不能接受阿曦在正事上不正經或是態度不好。」

「也是，夏在這方面只要過了情緒，對不起說得跟順口溜一樣。」

「對吧？難怪能和好！」

冽冬也同意尹秋，點了點頭。

畢竟曦夏是個情緒豐沛的傢伙，怒隨時可以發，但氣也可以說過去了就馬上過去，對於吵架這種不開心的小事，可說是忘得挺快。也難怪對付柳春這種脾氣，他也可以在吵架過後直白地說聲抱歉，恢復以往的相處。

冽冬還記得每次只要自己不開心了，永遠都是曦夏朝自己說對不起，就算可能根本不是他的錯。他能站在各方立場去思考，或許跟他一直在協助信徒處理人際關係之間的問題有關，但可能他也是把他的寬容都給了他們三個也說不定，正因為……

「夏這樣做，是因為他無法讀我們的情緒嗎？」

「柳柳是不是有偏執症阿？」

尹秋與冽冬幾乎是同時朝對方質疑了與自己關係最好的對象有什麼缺點，不由得讓他們相視而笑。

「我們的個性跟我們的神力，真的有很大的關係吧。」

「是的呢。」

正因為四季之神的神力，並不能作用在彼此身上。

故柳春無法用能力提升大家的工作效率，進而對於事程安排過度偏執；曦夏不能感知大家的情緒反應，於是選擇更加花時間去理解大家的心情，去維繫關係；尹秋不能治療大家和自己的傷與痛，面對危險總是比較不願往前線衝、漸漸地只當後勤；冽冬則是因為預感災厄也無法知道彼此的未來，對選擇與情感都較為躊躇不安。

「哈哈，或許這也都是我們的缺陷呢！神有缺點，不知道人們會不會失望？」

尹秋和冽冬討論到此，倒是也有點悵然，想起了人民們千年以來都不知道他們的這點，雖不是有意隱瞞，但若真的讓大家都知道了，會不會真的讓人覺得他們不夠好。

兩神雖然笑著但表情都有些彆扭，尹秋又埋頭要把不開心的自己和冽冬畫上筆記本，倒是讓冽冬視線跟筆記本上一樣是大大笑臉的曦夏塗鴉對上了眼。

—沮喪個鬼阿！神就能沒缺點嗎？

頓時曦夏每次在安慰冽冬的話竄入他腦中，那是一點都不帶迷惘的話語，包容自我的錯誤、面對有缺點的自己，才能夠成為真正的自信。

「不是缺陷……只是不擅長、辦不到，誰都可以有辦不到的事，對吧……？」

雖然冽冬覺得自卑的自己似乎沒有那個底氣說這種話，說完後便感覺臉頰有些羞恥地發熱，於是跟著埋頭在塗鴉的春夏秋冬旁邊，畫上那些花兒、小動物、人們、美食……用那些他們擅長的事情包裹彼此。

尹秋也被冽冬突然的話講得一愣一愣，但腦中是回想起起自己很久以前，努力找尋自己擅長的體術與武器，想要趕上大家腳步，成為一個也可以用戰鬥力保護人民的神時，柳春曾在他彆扭地把劍摔在地上那刻，又遞上一個弩，讓他再試試也沒關係。

「呵呵，是阿。」

尹秋頓時又喜笑顏開了起來，雖然不知道為何能從春夏吵架聊到這裡，但尹秋看著冽冬的臉，倒也沒覺得不開心了。伸出小手覆上冽冬的手背，開心地為此次的討論做了結論：「阿冽，如果我們吵架了，也要跟彼此講開喔！」

「雖然不知道能不能做到……但我會努力的。」

「嘿嘿，不只他們倆，我們四個都感情真好！」

「欸……是、是吧？」

◇

「亞奈前輩……我能問一下我們到底為何要在這裡幫忙這些嗎？」

「這邊收您快速通關券一位總共一千，記得場內要掛牌才能確認快速通關身分，入場的貴賓那邊入口請喔……六根！抬頭挺胸！這麼沮喪還配當一個歡樂水上樂園櫃檯嗎！」

「我就沒有想當阿阿阿阿！」

炎炎夏日、人潮擁擠、裸露泳裝、沁涼水氣，六根好想死……喔不，已經不會再死一次了。

他跟亞奈化型成人，穿著有著夏日風情的花襯衫與海灘褲、戴著遮陽的草帽，一起站在曦夏今年的「夏日大作戰」的主題水上樂園入口處，為大排長龍準備入場玩水的民眾們收費、協助進場。

要說起「夏日大作戰」是什麼，就該說到屬於淵的四季節日淵源。

「春祭典」作為一年之始，因為柳春正經八百的個性與為人民祈福的初衷，因此每年都有制式化的祈福大典與象徵性意義的祝禱活動。雖然後續衍生成有搭配可以吃喝玩耍的園遊會，但仍然保有崇高且莊重的儀式感。因此算是第一個於淵養成習俗的節慶，就算住在離四季殿遙遠的人們，也自發性地把春祭典的三天作為「假期」，除了汰舊換新、為嶄新的一年啟程外，也會換上華美的衣裳，為珍視的家人、朋友、愛人彼此祝福。

而秋天的「美食宴」也有異曲同工之妙，因為秋季為豐收與富饒的季節，因此在協助完人民進行秋季採收的四季之神，喜愛美食也樂愛分享的尹秋，會把收到的山珍海味食材與人民分享，透過各種烹調方式舉辦一場佳宴，人神也會在此時團聚一堂，享用盛大的宴會。後續衍生為人們圍爐團聚、迎接冬天的習俗。

再來則是大約數百年前，因為人心不古、淵作姦犯科的事件越加頻繁，讓四季殿由時常打擊犯罪的冽冬為首成立了警備隊，以維護治安、蒐集強大的民眾們成為維持和平之助力。「冬運會」便是由警備隊的冬季訓練而衍生，集訓的各位勤務們為了多鍛鍊身體，會透過體能競技活動來一展雄風、互相競爭與加強合作默契。隨後被也參與其中的曦夏發揚光大，說是讓民眾也多運動增進體能也不賴，進而發展成每年舉辦一次的冬季運動會。

「前輩，你說那麼多，所以夏天到底是……」

「哎呦，正要說了！」

身為魔王殿大前輩且對淵歷史頗了解的亞奈解釋完前言，便推著後輩六根的肩膀要讓往在樂園裡頭也大排長龍要跟夏季的主角曦夏殿下合照的信徒們看，「每個季節都有屬於自己的活動，夏大當然不遑多讓啊！」

亞奈還記得沒有俗成的規定時，夏季幾乎就等於是各界放假休息的日子，沒有大型的祭典要參加、也正好讓被火熱暑氣侵擾的人民們小歇。但被稱為「活動之神」的曦夏可說是四神之中鬼點子最多的，只要當沒事要做的時候便閒不下來，要找點樂子！

於是五花八門的夏季活動就這樣從曦夏與各個有創意的信徒們討論中蹦出，每年幾乎都能想到各式奇葩創意來舉辦活動，辦過的就有唱歌舞蹈才藝大賽、熱浪音樂祭、沙灘排球賽、大胃王比賽……數都數不清，也因為每年都是一個全新的活動點子，要實現這些便成了四季殿員工們與曦夏的挑戰，因此大家開始俗稱這是每年的「夏日大作戰」！

「也就是說，每年都會有熱血上司逼大家搞一個活動，知道了……」

「別那麼低迷嘛！」

亞奈邊繼續收門票錢、遞票，邊跟六根解釋為何他要主動提出來四季殿寄居的魔王殿員工也幫忙今年的夏日水上樂園，拉下自己的彩色鏡片墨鏡，對後輩眨了單眼，「六根你想想，這不是個好機會嗎？」

六根當然知道亞奈在說什麼，就是那個他們用來四季殿駐點增進靈體回收效率與通訊方便掩蓋，實質上的那個「任務」。

雖然已經從去年的此時開始來四季殿駐點到現在，但不知道是四季之神有意在防範，六根總覺得自己只要開始嘗試去進行那個「任務」，就會被某個無處不在的管家滄爵打斷，或是被其他向自己搭話的四季殿員工阻撓，故遲遲沒有進展。

亞奈大概也是知道了六根的狀況，因此自春祭典過後也用盡各種理由多來四季殿，就為了能找到漏洞之處鑽，以完成六根與他的任務，好讓自家後輩可以趕緊回魔王殿幫忙自己與魔皇處理越漸淹起來的工作。

「但機會是……」

六根一邊幫忙入場的人民剪票，一邊毫無不避諱地詢問亞奈，就好像他們的秘密給全世界聽也沒關係一樣。

「你只要想想今年的夏日大作戰，跟去年的這時候有哪裡不一樣就會知道了～」

亞奈也沒著了這大老實鬼後輩的道，輕笑了一聲就繼續推銷信徒們水上樂園的快速通關券，不再回應六根。

「什麼啊……」

要說哪裡不一樣嗎……六根看了看這過分盛大的水上樂園開幕式，跟去年的「夏日大作戰」是去海邊舉辦烤肉大會可不是一個等級的。

不光是搭建這些滑水道、遊樂器材以及準備盛大的水上趣味活動，就讓才剛從春祭典整理、核銷地獄結束中的員工們忙到了夏天，每個人雖然都很興奮地參加這活動，但多少就跟六根感受到的一樣：實在疲憊。

不只如此，六根也有注意到在開幕式之前的兩週內，數不清有幾天暴雨狂嘯了。身在淵的人跟鬼們，哪一個不知道只要在季節交替天氣極差就是主事的四季之神又在心情不好？

因此六根推論亞奈前輩所說的機會，應該是指趁大夥們都在忙碌與疲憊，同時之間主理四季殿的柳春、曦夏吵架，而且他們還被安排在水上樂園櫃檯這種比較不受管控與人民注意之處，可能有機會趁勢去偷偷進行他們的「任務」。

「知道了前輩。但實在太熱……我真的不能勝任……」

六根想了一輪，還是覺得總是在傍晚開始工作的靈媒，一點都不適合這種陽光普照的職務，就算把自己及肩的綠色長髮綁起，還是熱到快蒸發了。

—夏殿下！今天心情可以別那麼好嗎！

「呀！六根！我看你是沒有領悟到！」

隨後六根迎來的是前輩一個「要你振作」飛踢，「我們得要好好學習夏大這天才般的斂財能力啊！你看光是開幕不到兩小時，這營收可是我們春祭典搞三天都沒法賺到的！」

「前輩！你要說的機會，該不是什麼賺錢機會吧？」

「嗯？不然你誤會啥了？」

「真是的！」

雞同鴨講的討論讓六根決定不再跟自己根本無法溝通的前輩講話了，反倒開始注意他剛剛發給穿著泳裝遊客們的「太陽水上樂園夏日活動簡章」，隨手便拿了一個來看。

水舞表演，每日傍晚時段限定。嗯嗯，這他有聽說。

滑水道與設施保養時間表。真是辛苦警備隊了，平時巡邏就夠忙還要幫忙夏殿下當保養工。

穿比基尼就能免票入場日（男女皆可）。……為什麼信徒能接受這種不正經的夏季之神？

三殿代表水……球……大……賽……？

「前輩！這可沒聽說……」

「是遊樂園！哇啊啊啊！」

「汪嗚！」

沒等到亞奈回應，倒是迎來了某個毫不受控地歡呼與狗叫，六根正想回頭阻止狗狗不能入場的，便看見了熟悉的白色毛球和橘毛高大少年穿著水藍色海灘褲衝入眼簾，全然無視剪票口，直直往他們的目標對象衝過去，「喂！」

「夏哥哥！」